李婶见她还敢顶嘴,登时便火大起来。馒头也不管了,操了个擀面杖就从铺子里转出来,两只手插在腰上,气势汹汹地只管数落:“你这骚蹄子,下头烂穿了的。你没有得罪我,可也得罪了别人。你自个的男人死了,见天儿的就去勾引别个的男人。我问你,你打扮的这骚样,是为了勾引谁?你这篮子里的鸡汤,又是要送到谁家的炕头上去。你别打量我不知道呢,你肯定又是下头痒了,要去爬别个的床。”
那秦寡妇如何受得了这样的谩骂,两只眼睛立时变得通红。只见她找了个安全的角落,放下了手中的篮子,挽起袖子,曲指成爪,便冲上去抓李婶的头发。
小月直觉今日的馒头大概是买不成了,便欲转身走开。
可她还没挪步呢,便听得身后有人喊了起来,“李婶子,您这回可是冤枉了她。这秦寡妇如今是要从良了,别人的床,只怕她未必看得上。她就是要爬,也是去爬村头那聋花匠的床呢!”
这人一看,便知是个游手好闲惯了的地痞无赖,专事惹是生非、欺压良民。李婶和秦寡妇都不愿意在他面前落下话柄,于是齐齐住了手。秦寡妇恨他四处嚼舌头道她的是非,可又奈何不了他,只好恨恨剜他一眼。那人也不在乎,嬉皮笑脸道,“你别这么看我,我哪句话说错了?这些日子,你不是见天儿往那聋花匠家里跑,都不搭理我那些哥们儿了么?”
反倒是李婶,听他们说起那聋花匠,有些不忍心地劝了他俩几句,“譬如做好事吧,你们也放人家一条活路,何苦又去招惹人家来?那花匠孤伶伶的一个人,又聋又疯的,还生着病,成日里不过是种些花卖,挣的钱,又都送进了药铺。就这么的,你们还三不五时的,不是去爬人家的墙,就是去掀人家的摊,何苦来哉,真真是造孽呐!”
那闲汉一听,嘻嘻笑了起来,“李婶,你这可就是冤枉人。爬墙,我可一次都没有。倒是这位漂亮的小寡妇……”他看向秦寡妇,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来,“她有没有爬过,那我可就不晓得了。”
秦寡妇气得满脸通红,只不敢吭声。
闲汉满意地笑了,继续道,“至于说到掀他的摊,从前,我倒的确干过几回,可那也不是我自己要去欺负他,而是别人花钱请我去的。那起子浪惯了的小妇人,见人家模样长得俊,一颗心就守不住了,偷了家里的钱,天天去买人家的花。当家的知道了,哪能不气,掀他的摊,只怕还是轻的呢。你不知道,昨儿晚上,春华楼的二老板带了十几个人,偷偷摸进了那花匠的土地庙,揪住那花匠,结结实实揍了三五十下。我听说那花匠,当时就吐了血,倒在地上不动弹了。今儿晌午,他不是没出摊么,二老板不放心,便令我去瞧瞧,看那花匠是不是死了。其实,要我说,为了个守不住心的小妾,弄出人命,当真不值当。那花匠虽然没个亲戚朋友,可到底也是一条性命,又是常住在土地庙里的,万一死后变成了恶鬼,再来找他,那可真是……”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那秦寡妇“啊”地叫了一声,篮子也忘了拿,便拎起裙子飞快向村口跑去。
这闲汉见状,只好拎起她的篮子,快步跟了过去。
小月呢,本来没心情管人家的闲事。可听这李婶说起那花匠又聋又疯,当真十分可怜。如今又无故受了这一顿打,只怕还有性命之忧。于是不自觉便起了些怜悯之心,心道,反正来都来了,看看也无妨,便也抬脚跟过去了。
一时间,馒头铺子前便只剩了李婶一人。
那李婶长叹一声,眼神惘惘望着街上,喃喃念道:“这可又是何必呢,何必呢……”
想当初,他刚来这镇子上时,自己也曾去买过他的花。
说实在的,像她们这样的穷乡下人,谁有那个闲钱去买花啊?可是,这聋花匠一来,镇子里来买花的人,便排起了长龙。
为什么呢?因为这聋花匠,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小镇上的人没啥见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大家都来瞧个新鲜。彼时,大家也不知道他是个聋子,于是围住了他,你一言我一语的,一通瞎叫唤。这花匠茫然地看着众人,终于辩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于是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手,大声地道,“我听不见,你们一个一个来,要买什么,说慢一点,我能看明白。”
他的声音很是好听,众人听了,都觉得是一种享受。于是也都不吵了,当真开始排起了队,挨个的走到他面前,有问他话的,也有买花的,更多的,则是买花兼问他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