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双目赤红,神情呆滞,似乎还未从这巨大的打击中恢复神智。王后拍拍他的肩,而后,慢慢走出了房间。
于是,这偌大的婚房,便只剩下魔尊一人。
他想要放声痛哭,却发现,自己似乎已然失去了痛哭的力气。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是被人从腔子里挖走了,只留下无法言喻的痛苦,和无边无际的空洞。
过了许久,他才有勇气摊开那封信。信上的笔迹,他自然熟悉,说话的语气,也如在耳畔。只是信中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变成了最为锋利的匕首,在残忍地,一刀刀地凌迟着他。
“卿卿吾爱。今日一行,实为无奈。除非身死,别无他法。唯留一子,祈君善待。吾不愿使君陷于两难之境,故以此书与汝永别矣!”
无奈……无奈……
其实,当那顶花轿出现在魔族上空时,魔尊便知道,定是公主受了天帝的逼迫。然而,他却不曾想到,公主竟会以如此决绝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其实,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的……
魔尊的手剧烈颤抖着,几乎握不住那小小信笺。
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
是王后命人接回了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当魔族士兵从事发地点搜寻到这颗金珠并第一时间送到王后手里时,王后便从金珠中找到了那封信,且一字不落地看了一遍。
而后,王后便命人火速去往天之极,接回了魔尊与公主的孩子。自然,她并非是真心怜悯那孩子,而是因为,她绝不能让那孩子成为天帝用以掣肘魔尊的又一枚利器。
好在,天帝似乎也并未料到四公主竟会以自爆的方式来保全魔尊,因此,当魔族的士兵赶到天之极时,天界的守卫尚不森严,两军方一交战,魔族便占了上风,顺利带回了那孩子。
这几日来,在魔族主持大局的都是王后。魔尊依然沉浸在失去爱妻的悲伤中不能自拔。他总是久久地、久久地凝视着那已被泪水浸染得模糊的信笺,喃喃自语道:“不必如此的,不必如此的……”
王后抱着那小小的孩子,拿指尖轻戳着他的小脸。小孩子咯咯地笑着,将王后的指尖含在嘴里吮吸。
“孩子总是无辜的”,王后心道,“而况他还这么小,又这么可爱。”
天帝失去了他的女儿,天族也失去了最后的底牌。天族为了收复魔族,已然付出了太多。如今,哪怕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为了给天族一个交代,天帝也不得不背水一战。因此,这几日来,天族的攻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猛烈。
王后是个精明强干的女人,哪怕婚礼出现了那样的意外,哪怕魔尊终日浑浑噩噩,她依然强撑着指挥大局。
可是今天,她似乎真有些疲惫了。只是,一贯好强的性格使她并不愿流露出一丝疲态或抱怨,她依然如往常一样,镇定而平静地走进了她的婚房。
魔尊仍是一脸消沉的模样,他的婚服还没有换下,脸上的胡渣却已经长了出来。头发散乱,眼角通红,若非这一身的绫罗绸缎,他大约也和街边的叫花子差不远了。
王后走到他身旁,没有半句责备之辞,而是缓缓地坐下,低下头,语调和缓地同他说话。
“孩子已经适应了新环境,并不像前两日那般哭闹了。今日我抱他,他还对我笑了呢!”讲到这里,王后的脸上也浮出了些许笑意。她其实早已经到了可以做母亲的年纪,只是父亲唯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总想留着她待价而沽,这才将她的青春耽误了。如今这孩子,虽非王后所亲生,却到底是魔尊的骨肉,且孩子已经没有了母亲,想必将来,必定也是要交由王后所抚养的。
王后是个通达的人,既然选择了嫁给魔尊,自然也做好了接受他的一切的准备,包括他与四公主的那段往事,也包括他的孩子。自然,魔尊也从未打算隐瞒她,事实上,在魍魉城时,魔尊便已然向她坦言,他有了一个孩子,并且绝不会抛弃他。王后接受了,作为魔尊,嫔妾成群也是常态,她从未想过魔尊会专宠她一个。更何况,王后也心知肚明,以她自己的相貌而论,绝称不上倾国倾城,父亲对她的要求,也仅仅限于坐稳王后的位置,再生下一个继承人。
如今,四公主已然身死,王后不免自私地想,或许,这对自己而言,已然是最好的局面了。这个孩子,是四公主留给魔尊的一点念想,只要自己能对孩子好,魔尊爱屋及乌,想必也能对自己垂爱几分。
这么小的孩子,如果由自己亲手抚育大,想必和亲生的,那也没什么不同了。王后愉快地想着,觉得前景大为可观,便是眼下艰难些,但只要咬咬牙挺过去,将来总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