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极处,一个叫向阳关的小镇上,来了一对年轻人。女的怀了身孕,不久便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为了照顾孩子,只好又请了个乳娘,买了个婢女。于是,家里的开销显见得便增大了。男的只好出去谋生,他会识字,有学问,就在镇上的学堂里做起了教书先生。教书的所得并不丰裕,但养家糊口也够了。
这一家人都很朴素,也都友善,因此,镇上的人很快便习惯了这一家人的存在。小贩路过他家门口时,也会长长喊上一声,“有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梨,你可要一点儿?”
女主人年轻,嘴馋得很,每每听见叫卖,总要跑出来看,然后挑选卖相好的,买上三五个。时日长了,大家便都知道她爱什么,不爱什么。于是乎,上门询问的,就都是些老熟人了。
有一回,上门叫卖的是一位年长的老翁,他卖的是自制的冬瓜糖,甜得发腻,但女主人就是爱吃。平时,他上门买糖总还要乐呵呵和她聊上几句,但这一回,老翁却一反常态,变得沉默且悲伤。
女主人是个爱打听的,就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老翁长叹一口气,道:“是老家那边的事。魔族在打战,听说战事很不利。我虽然离了家,但总还是希望家乡好好的。”接着又感慨,“原来的魔君多好啊,在他的治下,谁敢侵犯咱们魔族。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他竟一病不起。如今,这继任的新君,只是一味的骄奢淫逸,半点治国的才能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一消息令女主人沉默了许久,甚而都忘记了要买糖。她独个人坐在庭院的桃树下,坐了许久,中途连孩子哭,她都没想到去哄,还是乳母给哄好了。
知道太阳渐西,男主人回到家,女主人才醒过神来。她似下定了决心般,匆匆跑到男主人面前,道:“我今儿听到了一件事,我想,还是该告诉你。”
这天之极处的人,都是超脱三界外的,因此,大家都不议论外面发生的事,男主人自然也不知道。他见女主人这般严肃的表情,还以为是孩子生了什么病,于是也着急起来,问她:“什么事?孩子前两日吐奶的症状还没好么?”
女主人说:“不关孩子,是……是魔族的事情。我今儿听卖糖的老翁说,魔族现下正在打战,似乎,魔族这边打得很是吃力。”
忘却前尘,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魔尊与公主在此地隐姓埋名一年有余,对于天族魔族,向来只字不提。然而,当魔族的消息如此清晰地出现在耳畔时,魔尊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都不曾忘记。
然而,“那已经不干咱们都事了,魔族已经有了他们的新君,我也答应过二弟,再也不会踏足那片土地。”
于是,岁月又荡悠悠地流逝着。公主仍旧像往常一般哄孩子逗孩子。魔尊也似往常一般,辰时去教书授课,酉时才会。然而,这相同的岁月里却总有些不同,譬如公主总是看见,在夜深人静,孩子也睡熟了之后,他的丈夫会独自一人跃上屋顶,面向着魔族的方向,长久的沉默着。
直到两个月后,一名女子敲响了他家的屋门。
是公主去开的门,她从未见过这名女子,因此对她的出现,颇为不悦。
她的丈夫也看到了这名女子,于是惊讶地唤她道:“将军。”
女将军开门见山道:“尊上,末将此番前来,乃是为了迎您回魔族。新君驾崩了,魔族群龙无首,天族的军队已经陈兵在京城郊外,您再不回去,魔族恐怕真要灭族了!”
此话一说,不单魔尊十分惊骇,连四公主也倒抽了一口冷气。
“天族的军队,天族的军队……”四公主喃喃自语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女将军并不识得四公主,她只是在新君临终之际,受命前来找寻魔尊罢了。
这种世外桃源般的平静生活,至此终于无法再继续了。公主泪如泉涌,一再地向魔尊解释,她不知道,不知道父王竟然会做这样的事情。
然而,现实所发生的一切,又将如何解释。他离开魔族尚不到一年,天族便对魔族发起了进攻。如今,魔族危在旦夕。难道这一切,不都是他们父女的计谋吗?
好一出天衣无缝的“美人计”,魔尊苦笑,他终究还是上了她的当。
丈夫失望而痛苦的眼神令四公主恐惧,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了。她该如何向他解释,一开始,她的确是有意接近他,目的便是拉拢他,让他心甘情愿臣服于天族。可后来,当她再次回到魔族时,却只是为了他。她知道魔族不与他族联姻的规矩,因此也做好了不要名份的心理准备。自然,在要孩子这件事上她使了一些手段。可她从未想过利用孩子来要挟他。有一个孩子,是她的愿望。她喜欢孩子,自然是要和自己爱的人生,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