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圣京已然人心惶惶。
这三个月以来,每天都会有人失踪。那些居住在京城里的妖族居民,一觉醒来,便会发现自己幼小的婴孩或娇美的女儿无故失踪了。这样的案件已然发生了不下百起,宫门之外,日日都有百姓堵在门口,哭喊着央求帝君帮他们找孩子。可那懦弱的君王竟然从未出现在宫门前一次,只有下等的官吏急匆匆跑到哭诉的百姓面前,拉扯着嗓子向他们传达皇帝的口谕,说是官府正在派人调查,很快便会找出贼人,请诸位先行回家等候消息。
这样的搪塞之词,老百姓们依然听了太多太多次了。他们先是臣服,可随着时光的流逝,官府仍是半点消息也没有。老百姓们于是开始变得焦躁,产生质疑。而后,质疑变成了愤怒,有些妖民开始朝宫门口扔泥巴和臭鸡蛋了。然而,这种激怒的行为,不过是引来更多的宫廷卫士,他们手持兵刃立在城头,以此威胁每一个胆敢作乱的百姓。
可是,这世上没有比丢失了孩子更令人痛苦的事情了。一些痛苦且焦灼的父母开始违反京城内不得显出原形的禁令,变幻出兽类的身躯,不顾一切地往宫门上冲撞。可这般激愤的举动,不过只换来了如雨点般从城头射落的弓箭。很快,他们的身体便倒在了血泊之中。惊慌和恐惧使得目睹这一切的百姓仓皇逃蹿,曾经繁荣昌盛的圣京如今却如同地狱一般,令人惊恐颤栗,惶惶不可终日。
越来越多的宫廷卫士分布在城墙之上,可城墙下的尸体确实越堆越高。妖民们咒骂着不作为的帝君,扬言要出城投奔月姬圣君。可这样的愿望注定是要落空,因为朝廷早已派了重兵把守城门,任何在京城里生活的妖民都休想离开。
那坐在殿堂之上的妖族帝君分明还是个年轻的后生。脸上的稚气还未褪去,清澈的眼睛里却已然布满了悲伤和恐惧。他分明听到了宫门外百姓的呼喊和咒骂,可他无能为力。他所下的每一个圣命皆由心魔授意,他根本无法凭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一件事。
他并非没有良心,也并非不同情那些百姓。可他毫无办法。从莫名其妙被推上帝君之位到现在,已然过去了三个月。这三个月来,就算他再年轻,再糊涂,也已然弄明白了将自己扶上帝君之位的是个什么东西。那是个魔鬼,是三界之类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魔。
可那又如何,他们的力量相差太悬殊了。那可怕的魔鬼只需将他的魔爪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再轻轻一捏,自己这个妖族史上最年轻的帝君,便可结束这短暂而又滑稽的生命了。年轻的帝君不敢回想,那魔鬼的手太过冰冷,那如黑烟一般的模糊却又狰狞的脸又是那般可怖。即便听到了百姓的咒骂之声又如何,他没有勇气去反抗那魔鬼。连瑶姬都做不到的事,他又如何能做到?
懦弱的君王高居于庙堂之上,墙外还来不及清理的尸体散发出的浓烈的腥臭,流散在整座宫殿的上方。可列于朝廷两侧的,所谓的肱骨之臣们,竟如视而不见。他们向君王禀奏的,除却遥远的朔雪城,群匪势力越来越大,便是今年朝廷收取的粮食,还未及去年的十分之一。
年轻的帝君觉得好笑。如今除却京城,还有多少城池仍然终于朝廷,连帝君自己都弄不清了。看看这朝堂之上,还有几个是真真为妖族着想的臣子,竟是一个都没有了。心魔早已经扫清了一切障碍,整个妖族的朝堂,都在心魔的掌控之中。
年轻的帝君感到孤独,他嘲讽似的闭上了眼睛。他没法忘记,自己身上依然流淌着妖族王室的血液,可他,也同样无法阻止妖族走向覆亡。他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年轻的帝君想不明白。他甚至有时会默默的期盼,就让那月姬圣君攻入圣京吧,不是王室血脉又如何,只要她能让妖族不亡国,他愿意将这帝君之位拱手相让。
第168章
这一夜, 乌云闭月,清冷的风拂过层层叠叠的松树林,仿佛失子的妇人在无休无止的哭泣。
松林的深处,有一座人迹罕至的古楼,古楼早已经废弃多年,可近三个月来,却总是会传出婴儿的啼哭和女子的哭喊。只可惜,松林太密,风声太烈,凄厉的哭喊声都被淹没了,那些被随意丢弃的婴儿,和被牢牢捆绑住的姑娘,只能在无望的哭泣中渐趋虚弱,然后……
“啊”, 古楼中的呼喊突然就变得尖锐了起来, 因为那个人,来了!
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而是,她们说不清那个什么,那仿佛是一个被大火烧毁的树桩,仍然在汩汩冒着黑烟。可就是这么一个黑漆漆的被包裹在黑色长袍着的怪物,却是她们此生见过的最为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