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况,孟师兄已经开始催促他了。
他殷殷望住他,目光中很有几分恳求地意味。他说:“辛夷,你想好了吗?愿不愿意留在这府里?不瞒你说,我这儿现就有一位旷古烁今的绝世神医在,倘若你不介意,我即刻便可请他来替你看诊。”
这倒不急于一时,辛夷瘫了这几千年,其实早对自己对身体不抱希望了。比起徒劳去折腾,倒不如与师兄喝茶闲聊来得痛快。
于是他道:“圣君、师兄如此热情,辛夷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看诊的事,不妨明日再说。今儿如此良辰,不喝酒,实在是可惜了。”
今儿确实是个非同寻常的好日子。孟子煊原本还以为,若想哄得辛夷走出来,非得花上十天半个月不可,结果这第二日,辛夷便主动来找他了。天知道,当程副将进来禀告,说有位姓辛的将军前来拜会时,他心里是何等的高兴。
于是也顾不得李叔叔的禁酒令了,孟子煊亲自去了一趟书房,抱出他近期所珍藏的最好的一坛酒。
辛夷都不需去看那坛上的贴条,便知道这酒非比寻常。那馥郁的酒香,不是几层泥塑就能封得住的。
孟子煊见昨日辛夷没喝几杯便醉了,猜想他多半还是不宜饮酒,因此特特儿道:“这酒名为叫西凤,是顶烈的一种酒,极易醉人。我看,咱们今天还是小酌为宜,倘若喝醉了,不知又要睡上几天,岂不耽误咱们说话?”
辛夷并非嗜酒之人,比起喝酒,他更喜欢和孟子煊聊天。不拘他说些什么,只要能听到他说话,在辛夷看来,便是这世上最为有趣的事。
有清风,有明月,还有知己好友,想要不喝醉,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
所以,第二天,李朗中几乎是心如死水一般地看着一身酒气的孟子煊,一边揉着太阳xue ,一边陈述着自己的症状,“头疼得厉害,像是要裂开了一样。李叔叔,我是不是,犯下大错了?”
李朗中已经被刺激得麻木了,倘若换成是别人,他大约早就撂挑子不干了。不过,眼前的这位……李朗中强自按捺住心中怒气,将两指探在他的脉上。
“也不算多大的错吧”,李朗中冷冷道:“就是再来那么一两回,也就不必治了。早日选个风水上佳的宝地,待在那儿等死就成。”
要说嘴巴毒,还得是太夫。孟子煊甘拜下风,继而诚恳悔过:“我再也不敢了,还请叔叔帮我这一回。有没有好药,先给我吃一颗。哦,对了,我还有一位朋友,眼下不知醉得如何,劳烦叔叔,随我走一趟,一并去瞧瞧他吧!”
对于这等买一送一的无礼要求,李朗中简直无言以对。果然,人都容易恃宠而骄,这小子,如今是真把他当作府里的朗中随意使唤了!
辛夷其实喝得并不多,孟子煊担心他不宜多饮,极力劝住了他。
所以,当孟子煊来到他所居的小院,着人进去通禀后,本以为且得等上好一会儿。不曾想,不过片刻,辛夷竟亲自出来迎他了。
李朗中也见到了辛夷。
好在他是堂堂鬼医,见多识广,故而虽则辛夷一身的器械,他却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
辛夷甫然见着生人,其实是有些紧张的。不过,这生人似乎极为淡定,一点也没有被他吓到。
如此,真是再好不过。辛夷略略定了定神,客气施礼道:“不知这位长者,应当如何称呼?”
孟子煊连忙向他介绍:“这位,便是我昨儿向您提到的那位神医——李朗中。李叔叔的医术*冠绝当代,辛夷,你若是不介意,不凡让李叔叔替你看一看。”
辛夷早前治伤时,不知已经瞧过了多少名医。那种满怀希望却又失望的感觉,他早就受够了。不过,这位神医既是孟子煊带来的,他自然要卖他的面子。于是乖乖点头道:“那便有劳神医了!”
他身上的器械太多了,实在不便于太夫看诊。于是李朗中果断下起了命令,“那就请公子先行回房躺下,老夫要看看你的伤处。”
他的伤处,实在是丑陋至极,那么长的一道疤,辛夷其实很不愿意让孟子煊瞧见。不过眼下,似乎躲也躲不过去了。辛夷横下一条心,看就看吧,他都已经这模样了,还有什么好怕羞的?
侍者好生伺候他脱下上衣,又扶他面朝下趴在床上。孟子煊看着那条蔓延过整道背脊的疤痕,觉得仿佛同样也有一柄无形的利刃,在他的心里拉出了一条鲜血淋漓的口子。
李朗中一寸一寸抚摸着他的脊椎,时不时重重按压一下,问辛夷可有知觉。辛夷由头至尾只是摇头,心下却越发感到凄凉。就是这处伤,阻止了他对自己身体的全部感觉。他的身体明明是他的,却又不像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