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客全身各处血流如注,说话的声音亦是虚弱至极,然而那饱含了恨意的一字一句,依然从他苍白的嘴唇里流了出来。他说:“我依附心魔,是因为我想为故去的父亲报仇。我父亲不过是看守心魔不力,即被天君处死。我恨天君,自然要依附于一个有能力杀死他的人!”
辛夷觉得他简直是疯了,“你父亲玩忽职守,天君不过只是依律责罚,你又何须迁怒于天君?”
沧溟客闻言,极是不屑地哼笑了一声,“律法?律法还不是由天君制定的。他要谁生,谁就生;他要谁死,谁就死,凭什么?天生万物,万物皆天之子,谁又比谁更高贵一些。他天族不过是在龙汉初劫时把持了三界权柄,便自以为高高在上,可以代天牧民,秉持正义。我呸,你们服他,愿意做他的狗,老子可不服!”
他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引得辛夷极为反感,“天君御极十万余年,三界秩序井然,百姓安居乐业。倘不是心魔作乱,更不会有近些年来的乱象。各族宾服于他,是因为他得天之道,持重公允。倘或他昏聩无道,三道九途自然也容不得他。相反,你不愿归附天君,却去做了心魔的爪牙,如此是非不分,竟还振振有词指斥天君,你可真不要脸。今日,我便要为烛龙一族清理门户,宰了你这作恶多端的孽畜,也使我族免于受你拖累,忍垢蒙羞。”
为了抓沧溟客,辛夷几乎跑遍了九州四野,他早已失去了耐心,也不愿再多费唇舌,眼看着剑尖寒芒大炽,即刻便要刺穿沧溟客的咽喉。沧溟客却又说话了。
“辛夷,你杀我,究竟是为了烛龙一族的荣耀,还是公报私仇,你自己心里清楚。老子不怕死,可老子也不想做个冤死鬼。辛夷,你若真想为孟子煊报仇,就该去刨了老天君的坟,再去杀了钟无羡、钟离亭和青丘赤帝留下的那个孤女!”
孟子煊闻言心中大骇,辛夷抓沧溟客,竟是为了替他报仇!
辛夷的剑尖已经刺入沧溟客的咽喉,猩红的血水顺着锋利的剑刃倒灌而下,可他到底未能再将剑尖刺入一分。因为,哪怕是出自沧溟客之口,他仍不想错过关于孟子煊的一丝一毫的信息。
所以,他抽回了自己的剑,然后,几乎是咆哮着对沧溟客道:“老天君已在封□□魔的一战中身陨,凤曦已死,钟无羡被打入雷泽渊底,受万万年雷劈之刑,如今的漏网之鱼,不过只有一个你罢了。等我杀了你,自然便能告慰孟师兄的在天之灵。”
辛夷说这话时,孟子煊就在他的对面听着。六千年前的记忆,随着辛夷的讲述,劈波斩浪向他席卷而来。当年,他坠入洛水,后又被瑶姬幽禁,彼时,他最想知晓的,便是这些故人的消息,然而,如今他亲耳听到了,却又觉得无比惨淡。真真是人事全非,原来自他“死”后,这世间竟发生了如此多翻天覆地的巨变。
沧溟客听罢,又是一声冷笑,他的咽喉处被辛夷刺出了一个洞,鲜血汩汩而下,看起来十分可怖,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却似地狱恶鬼一般,足以追魂索魄。孟子煊目睹着沧溟客以沙哑至极的声线,一字一句蛊惑辛夷:
“辛夷,你来杀我,可是受了钟离亭的指引?我替心魔做事,数万年来一直小心得很,从未走漏半点风声。心魔夺舍南极天翁之事,钟离亭至今也并未向世人公布。而你却能够知晓是我杀死了白帝,想必,这定是钟离亭告诉你的吧!可是,你最该杀的,却是钟离亭。难道不是钟离庭领兵攻入青丘,不是钟离亭重伤了孟子煊吗?”
第159章
沧溟客说得没错,心魔出世,沧溟客成了心魔手下最为得力的干将,如此种种,的确是大师兄告诉他的。一年之前,钟离亭率兵攻打青丘,致孟子煊身死,青丘国灭。当时,激怒之下的辛夷,手持长剑,直奔三十三重天,质问钟离亭,为何不顾同门之情,对孟师兄痛下杀手。彼时,刚刚经历了丧父之痛的钟离亭,实在无暇应付他,只好告诉他,“挑起战争的是心魔,如今心魔已被先父重新封印。将孟子煊打入洛水的是钟无羡,可钟无羡也已经被打入了雷泽。所以你若是想为孟子煊报仇,只好去找一找逃亡在外的沧溟客。沧溟客是烛龙之子,你若是能斩杀他,也算是为你烛龙一族清理门户。”
辛夷闻言憋闷不已,在云梦泽的渊底被禁足了整整一年,他连为孟子煊报仇都赶不上趟。如今,自己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杀沧溟客这一件事。
辛夷是个极为专注且有耐心的人,被他盯上了, 那便是不死不休的一番缠斗。沧溟客也算是三界内排得上号的高手,虽则在老天君与心魔的一战中,他因护主受了重伤。然而辛夷要想杀他,也实在还差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