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皆有自己的无奈,看他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想必也是万分痛苦自责。不忍苛责于他,孟子煊唯有好言规劝,“母亲遗命自然重于千钧,然天地之间尚有正道可循。叔叔曾经行医济世,救人无数,又如何忍见生灵涂炭。心魔如今大肆杀戮,三界眼看要落入他的手里,叔叔还请看在生灵面上,三思而行。”
鬼医沉吟不语,似是十分为难。
孟子煊知道,这种事上,一味规劝只怕也是做无用功,关键还是要靠自己想得通。鬼医若能如此轻易被他说动,也不会助纣为虐做下那么多恶事了。眼看着小月即将醒转,孟子煊便也告辞道:“叔叔今日一番答疑解惑,晚辈感激不尽。只是晚辈迫于无奈,迟早是要会一会那心魔的。届时,若有冲撞叔叔之处,还请叔叔见谅。”说着,长身一揖,便抱起小月转身离去。
身后鬼医的声音传来,“你们打算如何对付心魔?”
第106章
年轻的后生早已经离开了,鬼医重又躺进了他的棺材。他的手里握着一柄锦鲤纹七宝刀,腕上是一串玲珑剔透的碧玉珠串。
时光流转,白云苍狗,这珠串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的手上。犹记得华棠第一次见到这珠串时的样子,秀眉紧蹙,樱桃檀口微微撅着,很不高兴的神情,旁敲侧击地问他是不是心上人所赠。为了打消她的疑虑,他毫不犹豫地解下了腕上珠串,赠给了她。她接过珠串,对着日头看了又看,玉的确是上等的美玉,纯质无暇,在阳光下莹莹透亮。然而,与她那绿袖滑落,露出的半截玉臂比起来,再好的玉也不值一提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终究有缘无份。谁能否认他们之间的感情呢?如果不是爱得足够深,又如何会心甘情愿地放手。鹭歇山上,他虽奄奄一息,却仍将她的每一个字听得清清楚楚。她将珠串戴在他手腕上,不舍而又决绝地道:“李郎,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是啊,再这么纠缠下去,不知自己还会将她拖累成怎样?放手,她能成为万万人之上的帝后。青丘白帝,他亦有所耳闻,英雄盖世,的确是她的良配。
后来,在无数似有若无的隐隐期盼之中,他终于等到了她的来信。可惜,她在信中,没有只言片语提及她对他的思恋,只有无尽的歉意和卑微的恳求,求他能不计前嫌,出山救救她的孩子。
前嫌,他们之间有什么前嫌呢?她能放弃尊荣,和他私奔,他感激不尽。她其实不必求他,只要她一句话,刀山火海,他亦万死不辞。
再次见到她时,她那么憔悴,似雨打过的梨花。他的心都碎了,怨恨白帝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她,后悔当初自己的妥协。早知道她会过得如此不幸福,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带她走的。
没想到白帝居然主动找上了他。那真是一个光明磊落的男子,他毫不隐瞒地告诉他,华棠在嫁给他之初,做了许多出格的事情,装疯,撒泼,变着法儿的和他闹,不顾场合的让他出丑,甚至服过毒,意图死遁。她一心一意想要他休了她,却不知道,当时的她,已经怀孕了。
知道肚子里有了个小生命,她倒是不闹了。因为担心自己服毒的举动会伤及腹中的胎儿,她格外老实地听从医者的吩咐,安心养胎。
有了孩子的牵扯,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不那么剑拔弩张了。孩子在腹中一天天长大,她低头笑道:“你看看,孩子长得多快,我都看不到自己的脚尖了。”白帝极少看到她笑,一树海棠在她身边顿时黯然失色,他简直沉迷了,昏了头找不着北。
然而,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能让人假死的毒,自然非同小可。虽然华棠十分配合医者解毒,可到底伤了元气。孩子早产,生下来时,连哭声都是虚弱无力的。
做了母亲,少女时期的儿女情长便再也顾不得了,她刚生产完,疲软无力地躺在床榻上,手却紧紧握住白帝的衣角,求他广罗名医,务必救救她的孩子。
白帝当然会不遗余力延医救治,因为那也是他的孩子。在希望和失望之间日复一日的煎熬,华棠无所依靠,只能在自己丈夫的怀抱中求得一丝温暖和鼓励。
患难与共,最易滋生出情意。那么意气风发的年轻帝王,为了她和孩子,弄得憔悴不堪,她不能不可怜他,甚至爱上他。
庸医无能,试过了无数的方法,却终究无法根治孩子的病症。她不得不找上了出嫁前的情人。
李郎中和白帝的会面,注定是尴尬的。但白帝很坦荡,他说:“等你医治好孩子,是去是留,由华棠自己决定吧!”
她当然不会再跟他走,做了母亲的人,感情上自然会成熟很多。他不得不承认,爱情有时候很不公平,和华棠的一段情,在他这里,是一辈子的牵挂和羁绊,而在她那儿,不过只是一段荒唐的年少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