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林间的风、山上的雪、水中的月、楼台的灯,温柔和煦,却又不染红尘,给人一种既亲切又疏离的感觉。或许是那幽深瞳眸中隐隐透出的憔悴,或许是那精致面容上稍稍显出的苍白,总之,看到他时,你会不自觉联想到月夜星空下,湖面上泛出的点点鳞光,那么美好,却又一碰既碎,只好尽最大的努力去悉心呵护。
“孟夫人,孟夫人”,彦珏连唤了两声,小月才醒过神来,手里捏着的荷芯糕都碎成了渣渣。
“可是点心不合夫人胃口?我即刻便命人换新的来。”彦珏温和道,仔细看去,方才还苍白的脸色此时却染了些红晕。
大概是自己这副花痴样吓着人家公子了,小月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拍了拍手心的碎屑,又拿了一块绿色糕点咬了一口,脸上嘿嘿笑着,嘴里还不忘拍两句马屁,“天宫我也住过一段时间,但那儿的点心,说实在的,没有酆都的好吃。”
彦珏笑了,唇角微勾,眼睛里星河都在晃动,“孟夫人若喜欢,我既命人打包一些送入夫人住处。”
“如此就多谢了”,小月被这一笑震撼得有点魂不守舍,鬼使神差地赞了一句,“夫人与枞崖殿下,真是十分般配!”
她是打心眼里觉得他们般配。在她所历的三百岁人生里,此番还是头一回见到一对活的断袖。阴阳相合,实乃天道,因此对于断袖,她多少还是存了一些偏见的。可是,一见到彦珏,她的这些偏见顷刻间便烟消云散,反倒觉得他们俩在一起,真是如鱼水相得,再和谐也没有了。
然而,话一出口,她便觉出了自己的唐突,称一位公子为夫人,他恐怕要生气。
好在彦珏并没有生气,反而十分自然地道了个谢,“夫人谬赞,夫人与孟太子,才是天生一对。”
这边厢两位夫人互相吹捧,聊得十分投机,那边厢的两位相公,却有些剑拔弩张的架势。
尤其是枞崖这一方,语调已不自觉提高了几分,“鬼医?本殿下怎知道鬼医在何处?”
孟子煊依然是不徐不疾步步进逼着,“殿下当真不知道?在下听闻彦珏公子身染痼疾,连医圣都束手无策。不过,今日一见,彦珏的气色倒还不错。”
枞崖眸色一凛,但顷刻便恢复了正常,“那是本殿下养得好,和鬼医有什么关系。鬼医不是在六千年前,就被天君杀了么?”
说着便欲转身离去,似不想再与他多言。
孟子煊侧过身拦住了他,“若是鬼医当真死了,我又何须千里迢迢跑这一趟。鬼医既然能为别人塑身,自然也能为自己塑。只要神魂不灭,他就死不了。”
“死得了死不了,与本殿下有何干系。鬼医于数万年前,便不再与鬼族来往,本殿下又岂会知道他在哪里?孟太子若是为此事而来,恐怕便要失望而归了。”枞崖已经颇有些不耐烦,绕过孟子煊便往门外走去。
孟子煊也不再拦,只悠悠说了一句,“东海被灭国的消息,彦珏只怕还不知道吧!”
枞崖果然定住了脚,转身以剑抵住孟子煊的咽喉,怒道:“你这次来,到底是什么目的?”
“我想见一见鬼医!”孟子煊从容答道。
鬼医果然隐匿在酆都,这便难怪钟离亭毫不知情了。若是枞崖有心藏起一个人,你便是翻遍了天上地下,也找他不出来。
地宫幽深,枞崖提了一盏灯走在前面,孟子煊在后边跟着。
“你留下鬼医,是为了医彦珏的病。可鬼医三番两次地救下心魔,又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枞崖显见得极不耐烦。
孟子煊也不生气,继续道:“心魔先后灭掉了鲛国和龙族,却独独未对鬼族下手,看来是卖了鬼医一个天大的面子。可惜这面子卖得还不够大,他到底是灭了东海。这件事未必就能瞒得滴水不漏,若是彦珏知道,他的兄长已经死在了心魔手中,弟弟生死未卜……”
他话未说完,枞崖的长剑又一次抵上了他咽喉,“你若再啰嗦,信不信我即刻杀了你?”
孟子煊服软,指尖捏开喉前长剑,赔笑道:“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朋友之间,何必一次两次地拔剑相向,万年不见,枞崖你的脾气倒是大了不少。”
枞崖重重哼了一声,收回剑,迈开了步子继续往前走。一万年不见,一见面就来找麻烦,这样的朋友,大约也就你孟子煊一个了。
孟子煊摇摇头,含笑随行。
这地宫曲径众多,走一段路便见分叉,若非有人引路,只怕不知会落入何种陷阱。
再往深处,便隐隐听见有巨兽咆哮之声,孟子煊问道:“这是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