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一定。”殷浔语焉不详,表情依旧很淡。
杨璐一头雾水,没明白所谓的“不一定”回应的是哪句话,但见殷浔面色如常,心底的焦虑于是随之减淡几分。
下午四点,天已经全黑了。
一二号宿舍没人坐着休息,十几人全都按照谢浮玉的指示列成两队,分立在房门左右。
队首紧贴门框,脚尖直抵门缝,俨然蓄势待发。
谢浮玉落在队尾,手脚冰凉,不知道是在紧张,还是因为生病。
殷浔揽着他,试图把人裹进密不透风的怀抱里。
寂静无声的等待中,谢浮玉别过脸挨着殷浔的颈窝蹭了蹭,随后微微仰头,贴着他的耳朵用气音问:“你的道具都带了吗?”
殷浔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谢浮玉没再说话。
哗啦哗啦——
海浪声一潮接一潮,拍得船板震天响,骤然加剧的颠簸下,宿舍内的铁床不堪其扰,发出嘎吱嘎吱的抗议。
与此同时,廊灯忽明忽暗,扑闪数次后灯芯终于烧断了。
时间于是被黑暗无限拉长。
守着大门的宋星度打了个哈欠,意识不自觉地有些抽离。
站在对面的温献瑜蹬了他一脚。
宋星度:“!”
可怜巴巴的控诉尚未出口,船身忽然猛烈地颤动了两下,紧接着一阵刺耳的尖叫从甲板上方传来,犹如利剑撕碎了僵持已久的平静假象。
“啊啊啊啊啊啊啊!船长死了!”
“靠!别乱叫啊!”
混乱与恐慌迅速蔓延向船舱,其他宿舍纷纷打开门,却碍于看不清路而不敢贸然离开。
头顶的惊呼响了很久,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谢浮玉眉心一跳,“不对劲。”
“嗯,没有脚步声。”殷浔腾出一只手摸进口袋,攥住了某样东西。
NPC已死,留在驾驶舱的几人第一反应是惊慌,然后应该是逃离,因为无论什么时候,活人都不会想跟死人待在一起。
而且驾驶舱就在宿舍上方,隔着一层铁皮板,咚咚的脚步声会比在甲板上听到的更加清晰。
周遭却只有一片寂静。
滞留在船舱内的所有人都在犹豫。
宋星度单手按住门框,上半身微微前倾,肩背绷紧宛如一张舒张到极致的弓,似乎随时准备出动。
另一侧门旁,陆黎桉同样严阵以待,目光专注地盯向走廊出口,仿佛那片浓稠的黑暗背后是比疾风骤雨更恐怖的存在。
惊叫未停,船体颠簸愈演愈烈。
鼓噪的心跳声渐渐压过一切声响,噗通噗通震彻耳膜,在颅腔内回荡。
眼前猝然漫开大片雪花点,谢浮玉头晕脑胀,风、浪、慌乱无措的惊呼连同杂乱无章的心跳被后脑泛起的刺痛拉扯成一道细长的电流音。
漫长的耳鸣后,所有杂音都被一层看不见的膜挡在耳朵外,以至于他全然意识不到自己有些过度呼吸。
“慢点。”耳畔隐约响起谁的声音,被药味浸透的方巾裹挟着一缕体温紧接着遮住了他的口鼻。
谢浮玉缓了会儿,碰碰殷浔的手背,闷声说:“好了。”
话音刚落,陆黎桉循声扭头,踟蹰着问:“谢哥,出去吗?”
“再等......”话没说完,谢浮玉猛地朝前踉跄几步。
靠近房门的几人更是直接被颠出了门槛,连滚带爬撞进了对门。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巨大的哗哗声犹如长风过境,横贯了整艘船。
宋星度:“草!哪里来的水唔唔唔......”
后半句话淹没在汹涌的海浪中,蓝鲸号不知何时被迅疾的浪劈成了两半,寂阔天幕猝不及防映入众人视线,谢浮玉只来得及深吸一口气,下一秒便被接连不断的浪潮拍进了起伏的海里。
风雨雷电滚滚而来,噼里啪啦砸在海面上。
谢浮玉头痛欲裂,艰难屏息,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脱离蓝鲸号。
海水冰冷而刺骨,顷刻间渗透了工作服。
存放在衬衣内袋的纸片被湍急的水流推出袋口、领口,直至遇水涨大,化作一艘小艇。
谢浮玉憋气到了极限,在窒息前攥住小艇垂落的绳索,颤颤巍巍翻身爬进船里。
他浑身湿透,趴在船边短促地喘了几口气。
重新找回呼吸节奏后才回身眺望,不远处,另一艘小艇正破开风浪朝他驶来,谢浮玉琥珀色的瞳孔中缓缓倒映出殷浔焦急的面孔。
谢浮玉朝他挥了挥手,接着膝弯一软跌坐回船上。
小艇构造极其简单,纯白船身在翻腾的黑蓝色海水映衬下仿佛一盏莹白的灯,成为茫茫大海中唯二的信标。
谢浮玉四处翻了翻,找到几只船桨和一些绳索。
他把绳索分别系在船头、船尾与船侧的勾环上,方便附近的落水玩家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