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ether实验室的夏易潼研究员至死未曾打破实验室固有的学生条例,被改造成icarus系列实验体后依旧认真履职,固执得近乎死板。
现在,柳安村供养的神树乌尔萨拉,为保护村民而无差别地屠戮外来者。
这些所谓的中立角色实际都具有明显的情感倾向,假如把遵守规则视作先天人设,那么情感则更像是后天演化的产物。
副本捏造出没有感情的怪物,然后放任他们在与人类的长期相处中,诞生出人特有的情感和思维方式,作为引子的人类却在对自然界漫长无尽的挞伐中抛弃了那些特别的品质,越活越像个冷血怪物。
规则严丝合缝构筑起副本的外部框架,自然法则才是隐含在其内部的逻辑核心。
愧疚、补偿、保护欲,NPC只要像人,就不可能达成绝对公平。
但规则要求绝对公平,因此失衡的部分会由平衡机制补足,所以理论而言,谢浮玉可以利用NPC类人的情感触发平衡机制,引出卷走祝析音的那棵重阳木。
最佳时机就在今晚,如果一切顺利,他们成功找到祝析音后,必须在明天日落前离开副本,否则等待几人的,必将是乌尔萨拉的致命反扑。
“今天得尽早赶回招待所,先抓紧时间种树吧。”谢浮玉面色凝重,凝眸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沙丘,轻声说,“要变天了。”
云团日渐稀薄,停了几日的风好像又从戈壁的另一端吹了过来,两人的发丝隐隐晃动。
殷浔抬手将碎发捋到脑后,嗓音微沉,“是西风。”
这股从大漠西侧吹来的风势必荡过茫茫荒野,无数砂砾将混合着细密黄沙融进风中,穿过脆弱易折的幼苗林,穿过渐渐稀疏的重阳木林,直抵木头搭建的招待所。
推测出的沙尘暴也许来得比他们想象的都要早。
天气是突然变坏的。
临近中午,西风的存在感更加明显,谢浮玉小幅皱了皱鼻子,有点想打喷嚏。
殷浔绕到他身侧,挡住一点风,低头问:“鼻炎犯了?”
谢浮玉嗯了声,“灰好像变多了。”
话音刚落,他立刻察觉出不对,沙漠里多的不是灰,而是大片大片的沙子。
浮在空气里的,是顺风而来的沙。
殷浔沉眸,“今天才第四天。”
“是啊,种了四天树了,”谢浮玉背对风口,话锋一转道,“都第四天了,副本里总共才少六名玩家,其中四个都死在第二晚。”
那时他们因为刚进副本,诸多禁忌条件还不明确,之后两天大家知道不能替人种树,不能食用玻璃瓶内的液体后,队伍就很少再出现减员。
谢浮玉压实树根处的土,问:“你觉得现在的存活人数,相对副本难度而言,正常吗?”
答案是否定的。
S-和A+看似是相邻的两个等级,中间却犹如天堑之隔,论坛经验区曾总结过副本难度对应的伤亡人数特征,类似柳安村这种难度,死伤至少过半。
柳吉不一定有机会杀死剩下的人,坏天气也许可以。
毕竟,副本里的沙尘暴有可能是致命的。
十二点左右,风力持续转大,柳吉出现时,盖在竹筐上的藏青绒布差点被风吹跑。
他把盖布摁进筐底,示意众人领走各自的午饭。
整个过程维持了一贯的迅速和沉默,轮到谢浮玉时,柳吉却主动开口,感叹道:“今天不是种树的好天气。”
握住玻璃瓶的手一紧,谢浮玉死死盯住柳吉的脸,发现他没有在看自己。
无波无澜的目光投向他身后,柳吉又在看那棵柽柳。
“真是一棵糟糕的树。”
少顷,柳吉移开视线,径直对上谢浮玉的双眼,顿了两秒补充道:“尽量不要破坏公物。”
他指的是那把被卸干净椅子腿的木椅,谢浮玉今早没找到椅子腿,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应该是被柳吉拿走,还给了椅子精。
NPC不会没来由地大发善心,那句提醒可能有别的用途,谢浮玉默默在心里念了几遍,把“尽量不要”四个字替换成了“必要时可以”。
椅子腿除了拿来当人质,还能做什么?
谢浮玉抬眼注视着柳吉远去的背影,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殷浔和他想到了一起,两人不约而同道:“是火把。”
新人纸条早已给出了明确的逃生路径,玩家成功出逃的瞬间,受困于这片土地的灵魂才能真正解脱。
两人不再耽搁,加紧了种树的节奏。
然而,下午的风越来越大,他们需要挖出更深的树坑,用更多力气压实树根,才不至于种一棵倒一棵。
谢浮玉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呼吸时感觉有些恶心。
他低头扫了眼腿边没种完的树,转而眺望起远处的沙丘,呼噜噜的风沙迷得他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