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浔失笑,拉着他坐到大床床尾,从他手里接过油灯,又把一截粗糙的柱状物塞给他,“喏。”
谢浮玉低头,过了两秒,他悄悄瞥了眼椅子精,小声问殷浔:“椅子腿?”
殷浔点点头。
谢浮玉:“怎么弄的?”
殷浔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答案不言而喻。
落单容易出事,谢浮玉陪祝析音出门后,殷浔独自呆在房间里,裹着棉被监视椅子。
等了十多分钟不见异常,反倒是窗外的风越刮越大,打得玻璃窗吱吱呀呀地震晃。
殷浔侧过头看窗,雾散了,露出一排齐整的树。
他想起那晚椅子精站在窗前观察外面的景,于是把凳子拖到墙边,卡进床和墙之间的缝隙里,自己则站到椅子精之前出现的地方朝外张望。
眼前树影婆娑,树枝黑压压地落在视网膜上,仿佛近在咫尺。
但招待所距离树林边缘,分明还有一条十多米宽的防火带。
殷浔从疯狂舞动的枝叶判断出风势迅猛,隔着紧闭的窗却听不见一丁点声响。
思忖再三,他小心翼翼撇开半扇窗,冷气扑面而来,耳畔依然寂静无声。
掀动树叶的不是风。
谢浮玉一愣,“它们自己会动?”
殷浔不置可否,睨了眼晾在一旁的椅子精,“应该是。”
比起暗中观察,他认为椅子精和外面的那些树其实系出同源,只不过椅子精被限制在这栋招待所内,而它的同伴则以树的形态留滞在树林里。
里面的树人出不去,外面的树人进不来,入夜后双方才有机会透过窗户偷偷见一面。
非自然生物窝囊成这个样子的不多见,弄清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或许能帮他们找出副本故事真正的主人公。
既然屋内的树人并未表现出明显的攻击倾向,那么和平商谈应该是可行的,但在此之前,他得先见到谈判桌的另一方,也就是椅子精。
大力出奇迹,殷浔摒弃一切琐碎的招鬼仪式,直接卸了一条椅子腿。
谢浮玉摆弄着手里的椅子腿,歪头重复道:“和平商谈?”
殷浔一脸骄傲:“昂~”
“那你俩刚才搁窗户边干啥呢?”祝析音抱着铲子,好奇地打量起缩在夹缝中的椅子精。
殷浔嗐了声,说:“它在对斯芬克斯进行拙劣的模仿。”
祝析音:“?”
斯芬克斯用谜题拦住路人,椅子精用了一个赌约,只要殷浔的同伴能够准确认出殷浔,它就把一切如实相告。
否则,它将永远保持沉默,直到有人使它解脱。
“其实认不认得出来都不要紧,”殷浔伸指点了点椅子腿,笑眯眯地说,“我总有办法让它解脱。”
纯粹是物理意义的解、脱。
椅子精闻言抖了两抖,听见殷浔打算肢解自己严刑逼供后终于绷不住,急急忙忙单脚跳着跑出来,还没靠近谢浮玉就被祝析音一铲子吓退了。
高高瘦瘦的椅子精原地倒下,抱头痛哭,“呜,我的腿!”
谢浮玉:“......”副本还是太全面了,以前见过的NPC冲上来都是要人命的,现在这个倒像是要被他们搞出人命。
他朝祝析音一扬手,祝析音会意,把铲子收好。
两人一坐一立,加上刚刚站起身的殷浔,三堂会审,恰好半围住椅子精。
椅子精一愣,头埋得更低,瘦长一条抖得像筛子。
谢浮玉强压下嘴角,攥着半截木头疙瘩,面无表情地朝椅子精抬了抬下巴,示意它兑现赌约。
椅子精含糊道:“很久很久以前......”
殷浔:“讲重点。”
“重点就是时间过去太久,我也记不清了。”椅子精瑟缩成一团,在殷浔再次开口前打断他,“我只记得有人叫我躲起来,一定要躲起来!”
不能被发现不能被发现不能被发现——
实木脑袋里充斥着弹幕一样的警告,那副简笔画模样的五官明明无法动弹,却鲜明地传递出椅子精内心的恐惧。
谢浮玉垂眼,用椅子腿轻轻敲了两下地面,问:“被发现了会怎样?”
椅子精一颤,唯唯诺诺地答:“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记忆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变得模糊,透过那些斑驳破碎的画面,它看见一片浮动的金红。
是火。
大火直冲云霄,远远望过去,仿佛天空裂开数道豁口,滚烫的岩浆落下来,瀑布似的渗入地表。风一吹又迅速朝四面八方蔓延,犹如波涛汹涌的海,席卷万物。
它看见那些埋进土里的骸骨在大火中化为焦黑雕塑,看见奔跑逃窜的影子迷失在火海深处。
熟面孔死伤殆尽,生面孔不知所踪。
它还看见了自己。
远处是一栋屋子,它离屋子起码十多米,火烧到脚下,它没有跑,像投入风的怀抱一样,欣然接受了火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