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丛却突然额头贴向车窗,指着桥下某一处没什么灯光的岸边,转头问人:“你可不可以把我放在那里?”
?
油门说谢谢你,小朋友,我快被踩死了。
陆放带了些刹车,虽然握着方向盘的手看起来依然那么没什么所谓地搭着。
“去那里干什么。”
“我在拳馆观察过了,那里应该可以看到光的形状,”
叶知丛认真回答,“我想在那里找我的毕业作品。”
陆放减速,青筋跳了下,片刻后沉声回答,“好。”
叶知丛贴心又善解人意,“你把我放在那里就好了,不用等我的,我可能要待很久。”
陆放看着那车辆行驶不到的江岸,人烟稀少至极,甚至可以说除了杀人犯和钓鱼佬之外根本就不会有常人出没的地方,这次是额角跳了下。
叶知丛说,他想要在那里等日出。
陆放看着那瘦薄的身影走两步就完全被淹没在浩浩荡荡的香蒲丛中,蔓延在脚下枯黄的月见草都像是有眼珠子隐藏其中,悄无声息地在黑夜中窥视觊觎,仿佛四处全是不可察觉的危险。
怎么一点安全意识也没有。
陆放手臂上搭了件外套,跟在叶知丛身后往江边走。
杂乱植物拨乱他的裤脚,弄脏他的皮鞋。
越往里走陆放面色越沉。
可却在叶知丛转头的那一刻,微蹙的眉心被强行舒展。
“怎么了?”
叶知丛贴心关切,“你怕黑吗?”
陆放唇角压了下,眉心彻底舒展开来,走到叶知丛身后,低头想牵人手,“不怕。”
“哦,我也不怕。”
“……”
手没牵到。
陆放有一瞬间在想,如果他说怕,会怎样。
不过没关系,怕不怕的,手还是能牵到的。
他说“小心”,叶知丛便乖乖递过来一片冰凉的指尖,攥紧的掌心中似乎还有些冷汗,不过没有被陆放抓握到。
只有伶仃腕骨在人掌心之中,有时走不稳,身形左歪右倒,还会蹭到他的手臂,贴在他的身前。
越往里走,路越不好走。这里原本也就没有供人行走的道路。
陆放低头看着脚下,凭借手机微弱闪光灯,怕一个看不清,有什么石头再崴了小朋友的脚。
那脚踝也细,哪儿能受得住这样的暴/力摧残。
叶知丛七转八拐的,用了不少时间,陆放眉心都不自觉又蹙了起来,突然听到人脆生生的嗓音,似乎还带着些惊奇,“到了,是这里的。”
陆放闻言抬头,蓦地怔在那里。
他的视线越过叶知丛的耳梢、和圆润脑壳上微乱的碎发。
平生头一次,从这样一个视角,看到这座城市。
这是叶知丛眼里的世界。
第26章 叫醒服务
陆放在这个城市生活多年。无数个深夜里, 他站在窗前,俯瞰这座城市的灯红酒绿。
江水滚滚东流,任性地隔开两岸。上世纪几十年代的老小区藏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中, 消失在这个经济飞速发展的新世纪。
崭新的、科技的、具有设计感的现代化建筑如春笋,一个又一个地冒出来。
那么多人低头步履匆匆,奔赴在城市建设的道路上,被人潮席卷,向未来出发。
很少有人会停下来、抬头看。
陆放抬眼,微扬起下颌。
他垂眸俯视过太久这个世界。
而此刻,站在如此低洼处,仰头的动作舒展着脊椎,他看到了叶知丛所说的、光的形状。
夜空如墨、江水亦如墨。
万家灯火泼洒在平阔江面, 是光斑的涌动, 才使得江水看起来是流动的。
横纹打散跨江大桥的照明,水底翻滚的暗潮将明月扭曲。
千百年来哺育着这座城市的江多公平啊, 高楼和平房都被容纳进去,平等的托举着每一个窗口微弱的烛火。
叶知丛也仰头。
黑夜里没有丁达尔效应。
他仔细地捕捉着水波纹上每一块不同的光斑。
光的形状就这样被吞纳进他的眼睛里。
香蒲丛随风摇曳, 倾倒在叶知丛的肩。
月见草披着寒露, 温柔地倚靠在脚边, 等待春夏,蓄力绽放。
今夜无雪。
可满月当空、天星在水,平江辽阔、银河流转,承载千百年来日夜交替,在岁月的轮换中, 时间与此刻凝滞。
月色与水色之间,叶知丛雪白的肤,亦是第三种绝色。
陆放在此刻读懂了余光中。
可语文一直不太好的叶知丛, 笑意盈盈地回眸,顾盼生姿。
“老公,你摸摸我。”
陆放:“…………”
哦,观众已经不在了,不需要继续扮演恩爱。
叶知丛反应过来时,又带上了那一副很是乖巧的微笑模样,超礼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