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贺丹比任何人都清楚,疑心易生暗鬼,他当初就是利用皇帝的一丝疑心,成功离间了天家父子。因此他也比任何人都畏惧,畏惧沈彻闻与自己再回不到亲密无间的从前。
沈彻闻听着周贺丹坦白的一切,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好像我无论说什么,都没办法改变你的想法。对你们而言,书乾哥一定参与杀害了……大哥。”沈彻闻说。
仇人一定是乐书乾,只能是乐书乾。否则,他们这十多年的努力,全都是报错了仇,害错了人。
可是……
沈彻闻从不同人口中,听到了许多不同的细节,所有的前因后果拼凑在一起,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真相。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只有未来还能改变。
沈彻闻抱住浑身颤抖的周贺丹,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
“别害怕,我依然是那句话,无论你做过什么,我都不怪你。”谁让自己是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人呢?
周贺丹问:“那你……愿意信我的话了?”愿意相信是太子害了大哥,愿意放弃改变太子的未来?
“我打算,一切交给沈子鸣。”沈彻闻说,“就让未来的我在过去给你一个解释,好不好。”
他低头亲吻了周贺丹的额头。
第71章 天授十四年
二十九岁的沈彻闻在西平王府的书房里低头看着一封密信。
这封密信来自边关。
抚朔关。
他让沈天星帮他去调查了奉昌十八年抚朔关守将的名单。
前朝守将名录并不好找, 但好在前齐灭国的时间并不算太远,抚朔关又远离京城除了守将外少有人烟,前朝的卷宗堆叠在仓库里,许多都没来得及清理掉。
沈天星派去的人从堆积的资料中, 抄录出了沈彻闻手中简短的名单。
沈彻闻看到了自己父亲的名字, 看到了皇帝, 也看到了负责监军的韦朔,以及……预料之中的,周彦启。
果然,乐书乾出生那年,周彦启就在边关。昔年乐宿齐与当朝王爷韦朔有染暗胎珠结,此事必然慎之又慎, 除了最亲近的人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即便不慎泄露给了不相干的人,以皇帝的性格必然在立太子前就将对方清理了干净。
自己的父亲和岳丈,是唯二有可能知道内情的人。
沈彻闻叹了口气,即便在庶安五年听到了周贺丹亲口承认,他仍不死心地让沈天星去找来了这份名单。
他用烛火烧掉了密信,离开王府, 到了二皇子府。
邻近中秋, 天气凉爽不少,夜晚高悬的月亮也明亮许多。
周贺丹坐在廊下, 对着灯火在翻着本书。他看了几页, 忽然停下,手按在肚子上,似乎在等阿南活动结束。
“什么好东西,一刻也等不得, 还非得连夜点灯看,就不怕伤了眼。”沈彻闻凑过去问道。
周贺丹把书倒过来递给沈彻闻,沈彻闻扫了眼,一连串的“宫商角徵羽”,原来是琴谱。
“二殿下给我寻到本前朝宫廷孤本,我拿着看看解闷。”周贺丹说。琴技是他在青楼时学的,即便是那种地方,以色侍人也终究算下等,没有旁人比不上的技艺,是叫不上价的。
周贺丹倒也喜欢琴,宫商角徵羽的排列千变万化,能让他忘记许多没必要想起的痛苦。
此时月色如幻,晚风醉人,既然聊到了琴,沈彻闻想,自己应当顺势求周贺丹给自己弹一曲。
他从前很喜欢听周贺丹弹琴,这是一种情人间的独特意趣,又况且,周贺丹弹得那么好。
可是今天,沈彻闻无奈,他终究要做个辜负美景良宵的人了。
“贺丹,回房吧,我有事要说。”
周贺丹不知沈彻闻为何突然如此,未来尚未发生,所有的复仇都还只是构想,周贺丹此刻知道的东西,比沈彻闻少了太多。
“王爷今日为何如此严肃?”周贺丹用轻笑掩盖住心中的一抹不安,合上琴谱朝沈彻闻问道。
沈彻闻端起廊下小桌上的油灯,与周贺丹一同走回卧房。他关了房门,吹灭灯火,只留了一室月光,像他第一天到这个时代时一样。
“我始终觉得,咱们成了亲便应当是一体的,夫夫同心,毫无猜忌。可我恍惚发觉,原来阴差阳错,并没能做到。”
周贺丹脸上神情凝固,僵硬地看向沈彻闻。如此颓丧灰心的话,周贺丹即便对未来一无所知,也感觉到了事态的不妙。
“我骗了你。”沈彻闻说。他从来不想对周贺丹说谎,可仔细想想,编造的话语是谎话,隐瞒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谎言。
他与爱人各怀鬼胎,从来没有坦诚相对过。
但现在,他要这样做了。
他如同剖腹藏珠的痴儿,而周贺丹就是那枚珠蚌。他打算先用刀划开自己的胸膛,给周贺丹看里面的淋漓鲜血,再强迫周贺丹打开心防,从今以后,彻底与自己再无一丝一毫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