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岁月对韦朔而言,就是一场梦魇。
繁华的京都城成了炼狱,乐宿齐一身戎装,从边疆跨越万里,只为了将他永远囚禁在深宫。
韦朔最擅长花言巧语,试图与从前一样哄骗乐宿齐。他自以为是地觉得很了解乐宿齐。
乐宿齐表面冷漠,心肠却软,耳根更软。只要几句甜言蜜语,他就会为自己肝脑涂地。
可乐宿齐听完了韦朔那些话,只是冷冷笑起来,朝他问:“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陛下搬进知恩宫吧。”
“哪有什么知恩宫?”韦朔听见乐宿齐口中的那声“陛下”,觉得刺耳极了。他在侮辱自己。
“就是从前的齐眉殿,我给它改了个名字。”乐宿齐笑起来,脸上却没有从前的率性洒脱,宛如炼狱爬出的恶鬼。
韦朔怒不可遏:“齐眉殿是我大齐历代帝后大婚的地方!”他的祖祖辈辈都在这里举行婚礼,祈求此生举案齐眉。
“哦?那陛下昔年又是与谁在这里成婚?”
“如果你愿意,我们……”韦朔讨好地说道。
乐宿齐却打断了他:“奉安公,没有大齐了,也没有齐眉殿了。我留你一条性命,你要知恩图报。”
韦朔几乎是被丢进了知恩宫里。
那晚红烛幽微,乐宿齐如深夜潜入的厉鬼。
他们似乎与从前在边疆时并无不同,只是那时是他在上他在下,如今反了过来。
红烛燃尽,流淌的蜡泪汇聚成床榻上的一道血痕。
厉鬼的诅咒在韦朔耳畔响起。
“我会再来。”
韦朔才明白,乐宿齐死了,死在自己在京都莺燕环身的时候,死在刚刚的那个恶鬼手里。
冬去春来冬又至,年年日日复年年。
韦朔不记得过了多少个年头。
乐宿齐仍旧每隔几月就会来一次,每次韦朔都遍体鳞伤。他甚至几次觉得,自己差点就死在床榻上。
这场复仇似乎漫无目的,持续的时间是永远。
直到韦朔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肚子逐渐大了起来。
恶鬼留下的怪物在他体内扎根,张牙舞爪,令他变得面目全非。
他试图弄掉它,杀死它。
但只是流了血,太医过来,他一败涂地。
乐宿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的孩子,你好好怀。这是你欠我的。如果这个生不下来,以后还会有,我会一直让你生到再怀不上为止。”
韦朔终于明白了,乐宿齐把自己关在这里,是为了把他曾经受过的折辱,全部施加给自己一遍。
他为自己生过一个孩子,自己抛弃了他们。所以自己要还他一个孩子,这之后,他们才能彻底两清。
韦朔默默闭上了眼。
至少他知道了这场折磨的尽头。
乐宿齐在韦朔的脖颈上套了锁链。韦朔连离开卧房都做不到,只能听着更漏一晚晚地数着时间。
肚子大起来,衣衫变得不再合身。
腹中的怪物越发有力,稍稍动一下,就会令他不停呕吐。
这些乐宿齐都经历过吧……自己哄骗着他,生下了他们的长子。韦朔那时也并不是有多爱乐宿齐,只是觉得,大了肚子的他更有意思,床笫之间有不一样的风味。
乐宿齐有时会深夜过来,摸着韦朔的肚子告诉他:“等这个孩子生下来,我放你出来好不好,我们还是一家人。介时让书乾也见见你。”
韦朔生出了期待。
可以与乐宿齐重新开始的念头,支撑着韦朔度过了漫长痛苦的产期。没有大夫,没有下人,只有他一个人,苦熬了一天,几乎用掉了半条命,才生下了他们的次子。
不,并非次子,他有过许多孩子,乐宿齐也一样。他们背道而驰的岁月太久,一切早已经回不去。
韦朔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心中升起无限的温暖。他是他的全部,他要保护他,看着他长大。
但乐宿齐亲手打碎了这场梦境。
他抱走了刚出生的孩子,眼神冷冰冰地打在韦朔身上,不剩了一丝温情。
韦朔爬下产床,死死保住乐宿齐的腿,慌张又无措地问道:“不,不是说,这个孩子让我来养吗?”不是说,要放他出来,要一家团聚吗?
乐宿齐英俊的脸上绽出讥讽的笑容:“有吗?我答应过你这种事?奉安公会不会是听错了?这个孩子是大燕的四皇子,生母是南疆圣女瑶贵人,与奉安公有什么关系呢?”
韦朔彻底僵住。
原来那些蛊惑人心的话语,也是乐宿齐有意说给自己听。
是为了报复当初自己的那些甜言蜜语。
可笑自己信了。
“这间宫殿,我以后不会再来,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奉安公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韦朔看着自己腿上残存的血迹,低笑起来:“有什么好说的呢,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全是我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