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就是有那么直来直往,从不轻易满足任何人想要避讳伤口的愿望。
远处的争执似乎失了声,有警车赶过来,变成一出荒诞默剧。
身后的黎无回没有继续往她这边走,声音却很清晰,
“你不打算回头看看我?”
这就是三年后她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邱一燃佝偻起来的残肢僵得发疼,撑在双拐上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麻。
她不回头。
却在空气中闻到了反转巴黎的气味。
气味总是先于大脑感知记忆。印象中这个女人也很喜欢喷这款香水。
其实这是一款甜调的果香香水,但对方总是喷得很少,于是淡而不俗,飘到鼻子里的味道很轻很轻,却又莫名的,混着点自带的发香,能让人记得很久很久。
过去这么久,她还是没有换香水。
“邱一燃。”
雪夜中,黎无回第二次在身后喊她,换了称呼,靠近了些,也听不出是什么语气,
“你不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受伤吗?”
黎无回说话语速通常会比较快,夹杂着冷调,通常没什么感情,像巴黎的雪。
邱一燃还是回了头,于是她得以看清,那真的是黎无回。
站在雪地里,在飘摇的雪中注视着她,完整无缺没有受伤,生着能将她刺得鲜血淋漓的一张脸,能让她眼睛也跟着发疼的……
“黎无回。”
邱一燃呼出一口气,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用怎样的语气喊出这个名字。
也没有力气去看黎无回听到这声称呼的表情。
而黎无回在一声不轻不重的笑之后,静了两秒钟,语速突然变得极慢极轻,
“你别这么喊我。”
夜班巴士冷白车灯划过,公交站牌上滑过最新的羽绒服广告,像这场对峙终于拉开序幕。
站牌内的黎无回红唇黑发,笑容冷媚,性感到无边无际。
站牌外的女人停在飘摇雪幕中,脸庞被光源分割得七零八落,遥遥看她,
“我根本不叫黎无回。”
女人眸中冷意浓厚,映出她们之间没有人可以忽略的事实,
“最清楚这件事的人,不是你吗?”
第3章
黎无回是后来取的艺名,她本名叫黎春风。
初次听见这个名字,是在二零一九年的圣诞节,她们的自我介绍环节来得比较迟——她说她叫邱一燃,她说她叫黎春风。
她眨眨眼,说邱一燃这个名字很好听,因为刚刚好,她喜欢连名字都像会愿意为爱孤注一掷的女人。
她笑得不行,说黎春风这个名字也很好听,刚刚好,她喜欢名字听起来温暖可靠的女人。
女人笑眯了仍旧洇着醉意的狐狸眼,说原来我们从名字开始就很相配。
春风一燃。
不轰轰烈烈爱一场,那也太可惜了。
“黎小姐。”
二零二四年,雪下得似乎比那年还要大,或许曾经的邱一燃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样称呼这个女人。
但这件事还是发生了。
她阖上眼皮,不去看黎无回对此有何反应,“雪下大了,你该回去了。”
话落,她毫不留恋地转身,双手用力地撑着拐杖往回走。
她像个逃兵,哪怕手中唯一的武器是她窘迫混沌的根源,但除此之外她无计可施。
“邱一燃。”
黎无回在她身后喊她,仍旧听不出是什么语气。
这次邱一燃并没有理会,甚至越走越急,脚边扬起的雪尘越来越多。
但人着急了平衡就没掌握好,于是走了几步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之际——
雪尘飞扬,一双手牢牢地扶住了她。
女人将手心搭在她的手背上,帮她撑住慌乱之际差点失衡的拐杖。
而她第一感觉是触目惊心的凉,像个死去很久的人。
但等她自己站稳之后。
那双冰凉彻骨的手便松开了,安静地垂在腰间。
她们都不说话,空气中只剩下呼吸声。
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要率先开口,尤其是在这个难堪的小插曲后。
“你的假肢呢?”直到邱一燃手上残余的体温消失,黎无回才再次出了声。
这个问题原本很亲密,适合发生在关系亲近的人之间。
可按照她们如今对彼此生活没有任何参与度的关系,听上去就很像是质问。
纵然黎无回故意将声音放轻了些。
“不舒服,刚刚取了。”邱一燃垂眼,注视着自己右脚鞋尖上粘着的碎雪。
以及黎无回两只高帮靴上粘着的雪。
“你……”黎无回似乎是还想顺着往下说些什么。
“我要回去了。”邱一燃打断了她的话。
她闷着步子往前走。
却看见刚刚争执的那一片人已经散开,有几个人被抓走,有几个围在一起看热闹的往这边走过来,嘴里似乎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