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们在巴黎,跟着国内的时间过除夕,等邱一燃吃完晚饭打视频给林满宜,也能听见回老家乡下过年的林满宜那边有隐隐约约的爆竹声。
这是她们每一年在巴黎过除夕的背景音。
爆竹声到了,年也就过了。
电话里,黎无回久久没有出声,像是喝了很多酒。也许她明天早上起来,都不会知道自己打过这通电话。
这么想着,邱一燃本不打算说话。
而这时候,黎无回却主动出了声,“你那些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吧。”邱一燃看一眼满目狼藉的出租屋,再次询问,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再过两天吧。”黎无回说。
“过多久?”邱一燃忍不住问,像是她对这件事从来都很急切。
“你的意思是你随时可以出发?还是很心急想和我离婚?”黎无回这次并没有生气,而是轻轻地笑了一声,耐心地回答,
“但不管你怎么想,还是过完这个春节再说吧。”
“为什么?”
问完这一句,邱一燃才反应过来——也许是黎无回这些天有事情需要处理。
她不该多问。
结果黎无回却回答了,
“因为我不想在以后的每个春节,都还要想起和你离婚这件事。”
很直接的话,也不回避什么,“会很累,也很辛苦。”
邱一燃却因此失了声。
“今年就算了,已经会因为这件事过不好了……”爆竹声此起彼伏,让电话里的黎无回声线显得很飘,
“但以后还有这么多年,都得过好,不是吗?”
邱一燃沉默不语。
她没办法对黎无回提出任何反对。
“所以你耐心等等吧。”
爆竹声逐渐变小了起来,邱一燃攥紧手中的戒指。而电话里,黎无回又说,
“哪怕你很想尽快和我离婚。”
-
这天晚上邱一燃很难睡好。
一是因为爆竹声直到凌晨三四点才彻底停下来。
二是因为,她想到那通电话里,她最后和黎无回说的话——
电话持续了很久。
中间有一大段压抑的沉默。
到最后,邱一燃终于忍受不了,于是她不得不选择挂电话。但挂电话之前,想到现在已经是乙巳蛇年,于是她还是鼓足勇气说了一句,
“新年快乐。”
但黎无回却在收到这句祝福后,并没有像平常人一样很坦然地接受。而是说,
“再说吧。”
好像她不确认自己这个新年能否过得快乐。
这句话使得邱一燃整夜难以入睡——她辗转反侧无数遍,总是想起过往的黎无回。
她记得黎无回原本是个很擅长让自己快乐起来的人——
纵然那时她穷困潦倒,失意落魄,但她会教邱一燃跳踢踏、跳恰恰。
甚至还教会邱一燃喝酒划拳,有几次邱一燃醉得晕晕乎乎,睁开眼还看到黎无回一边狡黠地笑,一边在她脚踝上系红绳。
那曾经是邱一燃没有接触过的世界。
她从没想过黎无回会变成这样。
第二天她同样醒得很早,因为被清晨的爆竹声吵醒。之后邱一燃干脆蜷缩在床上,不知道又睡了多久。
再次醒来的时候阳光很浓厚。
她终于觉得自己睡够,起来收拾自己,最后拉开窗帘——
大年初一,春节当天,临街弥漫着烟花爆竹燃烧过的红纸,像灰烬,又像新生。
太阳浓烈,光晕波动。
像梦一样,她看见黎无回。
黎无回就站在楼下,穿大衣系围巾,脚边一个行李箱,像要出远门,也像她们初次见面的那天。
有很多人经过她,出门拜年嘴里全是吉祥话的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玩甩炮的小孩,路上熟人碰到之后绵延不绝的交谈……
春节很热闹,合家团圆的景象变成背景板。
而黎无回孤身一人,浮在那些景象中,始终遥遥地看着她。
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等了多久。
邱一燃甚至以为是自己还没有从梦中醒来。
昨天凌晨她们通电话。
明明黎无回还在巴黎,过了一天不到,黎无回就站在她面前。
她稀里糊涂地,想黎无回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过来的——
直到楼下的黎无回眯着眼看了她一会,然后忽然掏出手机,在手机上打着字。
邱一燃的手机却在这时突然振动起来。
邱一燃愣怔着,拿出手机,便从手机上看到刚发过来的短信——
【睡醒了吗?】
这当然是来自站在楼下的黎无回。
邱一燃下意识去瞥黎无回。
黎无回仍然站在那里,整个人都被阳光笼罩住,影子被拉得很长。
她低着头在手机上敲打着些什么,过了一会,才将手机收起来,然后再抬头看向邱一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