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当初才会用。”
平静,没有情绪,像在讲述一个事实。
邱一燃怔住。
她紧紧地攥住手指,抬眼去望。
黎无回已经没有在看她了,而是将下半张脸埋进烟灰色衣领中,脸部轮廓淌着黄澄澄的光,像一幅静止的油画。
“可我现在很后悔。”
后悔吗?的确是该后悔的。邱一燃想,如果是自己,如果是她用了前女友取的名字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因为从那个时候起每个人都只喊我黎无回。”
人造雪在空中洋洋洒洒地飘下来,明明没有温度,却让黎无回觉得冷。
她不喜欢这样的雪,直接将口鼻都埋进衣领中,低着睫毛,很轻很轻地说,
“而我很讨厌这样。”
因为她们每喊一次,就会让我想起你一次,让我想起我自己是抛弃了什么,又是彻底失去了什么,才能成为如今的黎无回。
听到黎无回说后悔,邱一燃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心情来面对。
她只是愣怔着,像被这场人造雪堆起来的一个雪人,在沉默中等待被融化。
“邱一燃。”直到黎无回再次出声喊她,贴在衣领后的唇微微分开,“下雪了。”
再次望向她,在缱绻的白气中询问,
“我想再吃个苹果,可以吗?”
-
邱一燃去买了苹果。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拒绝黎无回用“可以吗”这种语气提出的请求。
出来的时候她顺便买了把水果刀,黎无回今天不太开心,她能明显觉察出来。
苹果和刀都是她去买的。
黎无回没硬要跟着她去,这让她再次察觉到变化。因为从她截肢以后,黎无回就将她看得很紧,很多事情都不让她单独去做。
包括去楼下扔垃圾、过马路,甚至是洗澡洗头这种本该她自己完成的事情……
邱一燃能接受自己已经不是个健全完整的人,但却不能接受这种不健全已经使她不能照顾自己。那时她一度很糟糕,对黎无回发了很多糟糕的脾气,也不能接受黎无回的生活重心完全围绕着自己。
为此,那段时日她们闹出许多矛盾和争吵,关系时好时坏。
那几乎是两个人最艰难的一段时日。但她们也并没有在那时分开。
邱一燃本该因此而去相信——爱迎万难是真理。
但她还是没有。
带着清洗过的苹果和刀回来时,邱一燃看见黎无回正坐在秋千上。
那是活动广场边缘的两个单人秋千。除了黎无回之外,另一个秋千上是个小孩。
二十七岁的黎无回和小孩节奏相同,大衣拖在地上,荡得慢慢悠悠地,好像还在侧头闲聊。
邱一燃温吞吞地走过去。
她走得慢,有个人比她先走过去,是个一直拿着手机在路上一直徘徊不前的,像好奇,最后终于走上前去,一边举着手机,一边光明正大地问——“你是黎无回吗?”
而黎无回懒洋洋地点头,说——“谢谢你,因为我花钱就是为了整得像她。”
语出惊人。
那人惊愕地抹了抹脸,像是实在是接不上话,尴尬地搓手走了。
坐秋千的小孩眨巴着眼,歪头问,“那黎无回是谁?”
“如果你见过她,肯定会觉得她是你见过最漂亮的人。”
黎无回说这种话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小孩“咦”了一下,露出脸很皱巴的表情,“那你见过她?”
“嗯。”黎无回一本正经地说,“每天都见。”
邱一燃笑出声。
广场嘈杂喧闹,这声笑原本极其不明显,也很快就被她止住。
但还是被黎无回听到。
她几乎是下一秒就回了头,眯着上翘的狐狸眼看清了邱一燃,然后又将脸挨在秋千绳上,对旁边的小孩小声说了句什么。
小孩恍然大悟,昂起下巴看向邱一燃,稚气十足地喊了一句,
“黎无回,你果然很漂亮!”
邱一燃发怔。
但小孩喊完这句就被家长喊走了,没来得及说更多,路过她时又十分热情地跟她说了声“黎无回拜拜!”
邱一燃哭笑不得。
秋千空了个位置。
她走过去,慢吞吞地坐下来,有些疑惑地问黎无回,“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就说黎无回来了。”黎无回将瞎话回答得很轻易。
“骗小孩要遭报应的。”邱一燃叹一口气。
“我没骗她。”
邱一燃哑然失笑,“好吧。”
苹果和刀都洗过了,她也没闲着,慢吞吞地削着手中的苹果。
已经许久没做过这种细事,天气又冷,她动作很慢,也很小心翼翼,她还是不想将苹果皮削断。
但旁边的黎无回似乎很放心她手中拿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