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记得自己在那天蹲了多久,只记得自己几乎没办法站起来。
到最后——
雪粒飘落鼻尖,她死死低着眼,看到一双粘满雪尘的鞋出现在她面前,很熟悉,是出门前,她给邱一燃穿上的那双鞋。
但鞋带已经不是她出门之前系的样式。
重新系过。
但没怎么系好,所以散在外面。
邱一燃为她拍走她头顶那些冰冷的雪,声音从她头顶飘下来,带着浓厚的担忧,“黎春风,你怎么待在外面不回家?”
黎春风不说话。
邱一燃缩了缩脚,鞋底在雪上留下一个白的脚印。她又轻着声音说,
“我,我等了你很久,还以为你在路上出事,所以就出来看看。”
雪疯狂地往下飘,落到睫毛,鼻尖上,慢慢被体温融化成冰冷的水滴,往下淌。
“对不起。”黎春风用手背擦了擦脸上冰冷的液体,
“我,就是走累了,所以只是想,想休息一下。”
邱一燃没有马上接话。
她很安静地站在她面前,好像在低头看她,也在思考些什么。
黎春风却不敢马上抬头。
她强逼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又伸出自己被冻到僵硬的手,把邱一燃散乱的鞋带,解开,重新系上,系得很紧,像她出门时那样紧。
邱一燃不说话,也没有后退,很配合地让她系着鞋带。
但黎春风系好之后,也没有站起来。
她还是蹲在地上。
又将邱一燃的鞋带没有什么意义地解开,系第二遍。
“鞋带要系紧一点。”她对邱一燃解释自己的行为,“雪天路滑。”
邱一燃没说什么,只是有些笨拙地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黎春风却因此停住所有动作。雪落到唇边,融化到唇缝,苦的,很苦,好像眼泪。
她坚持给她系完第二遍鞋带。
然后很艰难地站起来。
不看邱一燃的眼睛,看她们两个相同款式的鞋。
也看到邱一燃穿出来的外套衣角,不是早上那一件,是她藏戒指的那一件。
很久。
黎春风低着眼睛,不说话,沉默地去牵邱一燃的手。
邱一燃没有抗拒她的动作,很配合地和她十指相扣,让人产生一种她们仍然亲密无间、中间什么都没发生的错觉。
也让黎春风觉得稍微心安。
或许是她对邱一燃的想法有所误会。
或许,邱一燃也还是心疼她,会愿意带她一起走。
黎春风心存侥幸地想。
她将邱一燃的手扣得更紧,又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她自己的手不够温暖,时常需要借助外力手段,所以她牵邱一燃的时候,口袋里总是放着暖贴。
“黎春风。”
邱一燃很顺从地被她牵着,声音很轻地说,“你累不累?如果不累的话,我们先别急着回去,再看看雪吧。”
“我不累。”黎春风笑,
“你呢?出去一趟累不累?如果觉得不高兴的话,明天再出来看也可以。”
邱一燃不说话。
黎春风努力握紧她的手,像是怕她突然松开手跑掉,也很努力地说着话,“我看了天气预报,明天巴黎也会下雪的。”
“会吗?”邱一燃低着视线问。
“会。”黎春风很笃定。
邱一燃轻轻地“嗯”一声,
“但是我明天要回国,可能没办法多在巴黎走一走了。”
说着。
她稍微动了动手指。
黎春风瞬间察觉到什么,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也在第一时间对她说,“那我们就明年再看。”
说完这一句。
黎春风又发觉到自己太过用力,稍微松了松,却还是将邱一燃紧紧握住。
语气变得很像是讨好,
“反正雪不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每年都可以看得到。”
邱一燃的脚步因此慢下来。她没有对此作出回答,而是有些恍惚地回头看了眼她们身后的脚印——
看得出已经走了很久了。
“怎么不说话?”黎春风催促她,似乎有些慌张,也想要从她得到更为准确的答案,语气更像是哀求,
“邱一燃,你说话。”
雪片慢慢悠悠地落到她们两个的头上,还是那么美丽,邱一燃迟钝地抬起视线,看到黎春风的眼睛。
这天的巴黎无限接近于纯白色,以至于她们的眼睛好像也离得很近,中间好像什么复杂的东西都没有隔。
邱一燃动作很慢地伸手,给黎春风理了理颈下围得有些乱的围巾。
她看到那条像春天一样的绿色围巾,短暂的几十秒钟,闪过很多个念头——
要不就算了吧。
要不,还是别在今天吧。平安夜,以后回想起来,多伤人啊。
要不,就让黎春风在巴黎等她,等她稍微变好一些的时候,带着治好病的林满宜,也带着从来没有来过巴黎的许无意,再和黎春风漂漂亮亮地在春天见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