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就是我对巴黎的第一印象。”
“雨?”
“是五彩斑斓的雨。”
黎无回一怔。
“巴黎的确是光之城。”邱一燃其实对巴黎并没有什么偏见,
“我来之前,一直听说它包容,开放,能容纳很多梦想。来之后,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是那样,只是觉得,它的确不像其他被雨笼罩的城市那么阴郁,因为它身上的光总是五光十色,就连雨水看上去也是有颜色的。”
“这一点,就和假巴黎很不一样。”
最后一句似乎只是很随意的补充。点到为止,邱一燃没有说更多。
她将手慢慢从外面流经自己干涸脉络的风里收了回来,关了窗户,突如其来地想起一件事,于是便没头没尾地补了一句,
“不过那也是春天。”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邱一燃变得很喜欢春天。
这可能和大部分人的喜好恰好相反。
生活在城市里面的人,通常对春天很难有具体感知。因为它不像冬天,有标志性的雪和寒风,也不像夏天,因为充沛,因为火热,足够让人记忆深刻。
大部分时候——
它在冬夏之间,有时候像冬天,有时候又像夏天,存在感并不强。
但可能因为第一天是春天,因为对巴黎的初印象就是春天,因为觉得巴黎的雨在春天就会是五颜六色的……邱一燃也才对那些文学作品所赞颂的“春天”产生实感。
才会觉得,春天的雨,春天的风,春天的云……都和其他季节的不一样。
所以也才会觉得——
很多事情,陈腐的,残破的,不堪的,粗劣的……
一到春天就会拥有崭新的生命。
“不过那已经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邱一燃将窗户关上去,才注意到黎无回已经很久没有出声,于是也有些好奇地反问,
“那你呢?你第一次来巴黎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我?”黎无回语气漫不经心,“不太记得了。”
邱一燃不相信黎无回会不记得。
只是黎无回通常不喜欢叙述痛楚。
以至于她会用一种像是“看轻”的态度,来描绘过去,来评价自己。
邱一燃想了想,没有进行逼问,而是很平和地接受了黎无回的答案。
不过过了一会。
似乎是考虑到这是最后一天,黎无回静了静,却又主动开了口,
“我比你来得晚,那个时候我十八岁,正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所以觉得未来什么都会好的,也总是对自己很有自信。”
邱一燃坐正了些,想要认真倾听黎无回叙述过往。
但黎无回却对此并没有很多在意,她淡淡地笑了笑,语气仍然心不在焉,
“当时我和其他同期签过来的模特,一起住在公寓楼里面,不是之前那栋,是稍微好一些的复式公寓,刚到的那天晚上,正好有个同期模特成年生日,所以我们在一起喝了很多酒,最后醉醺醺地,这就是我来巴黎的第一天。和你不一样,我没有对生活,对雨有很多感受。”
“我记得,当时我打开窗户吹风,手里还拿着酒瓶,发现我们这幢公寓的窗户特别高,下面人影都缩得像是蚂蚁一样。”
“说实话,那时候我整个人都轻飘飘地,也很有自信,出国也好,未来也好,我都没有什么实感,但又在心里想,我好像蛮厉害,只要随随便便努努力的话,就真的可以征服巴黎了。”
说到这里,黎无回突然笑了。
好像是在嘲笑那时候的自己,又好像是如今时过境迁,再去回忆起年轻的自己,也没有像之前那么苛刻,“因为太近了。”
“太近了?”邱一燃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黎无回“嗯”了一声,
“其实那个晚上我对巴黎的印象还很好,因为只要打开那扇窗户,巴黎就在脚下,而我展开双臂,就可以直接把整个巴黎都抱在怀里。”
春日闻起来很温暖的阳光下,她停了几秒,对邱一燃轻轻笑了笑,
“这种想法是不是很天真?”
“不天真。”邱一燃注视着她,目光柔软地给出回应,
“其实你一直都是一个特别勇敢的人。”
从前是,现在也是。
黎无回并没有对她的评价作出回答。而是安静了一会,才慢慢地说,
“到后来,我就经常用这种方式来安慰自己。”
表情倒是稍微松弛了些,
“不开心的时候,觉得辛苦的时候,就站高一点,打开窗户看一看。”
说到这里,黎无回还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反正看一看也不花钱,还可以让自己好过一点。”
她鲜少回忆起那段辛苦的过往,说出来的时候却像是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