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听别人说谢谢,也不喜欢对别人说谢谢。”
“这件事你不是知道吗?当时你在巴黎帮了我那么多,我一句谢谢都没说过。”
说着,她将视线从邱一燃左腿上移开, 掐着手指转过了身。
低眼盯着黑色的门把手,
“真的很感谢的话,就在剩下的路途里面, 多给我拍几张照片吧。”
邱一燃默然。
“好歹也是出来旅行的——”直到现在,邱一燃收下她的相机,黎无回才敢说这种话,“结果连照片都没拍多少。”
她这样说,却也没真的打算让邱一燃给她什么确定的回应。
她只是打算,这一路都这样说下去,至少让邱一燃以后提起这件事不再回避。
可是邱一燃却回答了。
在她即将关上房门之前,透过窄暗的房门边缘——
邱一燃还是有些笨重地拖着腿转过身来,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看着她。
好一会,像是下定什么决心那般,很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
“我知道了。”
黎无回反而怔了一下,好久,才笑,“早点睡觉。”
邱一燃答应下来。
黎无回关上房门。
却也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门边。
隔着一张门,确认对面房门打开了,“嘭”地一声,又关上了。
黎无回才低着头,稍微用登山鞋的鞋尖点了点地。
从门边走开。
她换了酒店拖鞋,又看见被她留在房间里的那双鞋。
她安静地看了一会。
最终只是把两双鞋都收了起来。
这是和邱一燃不睡一个房间的第一晚,之前她担心邱一燃会背着自己生病。
所以一路过来。
她都始终用那种生硬手段,让邱一燃留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说法找了一个又一个,直到今天,才终于没有借口。
洗完之后——
黎无回走出来,最近一周的头一次,没有在床上看见那个隆起的小山峰。
她定了片刻。
把枕头拿下来放在床的另一边,用被子盖上去。
于是小山峰回来了。
她盯着看了一会。
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侧躺在了小山峰旁边,好像怕吵醒那个枕头一样。
睁眼看着天花板。
好一会,黎无回拿出了手机,发信息过去:
【腿怎么样了?】
信息发出去那一秒她看了眼时间,并且决定如果邱一燃五分钟内没有回答,她就去敲门。
之后她就盯着左上角的时间。
一动不动。
黎无回很擅长长时间不眨眼睛。
但遗憾的是,时间跳转到两分钟后,邱一燃就回了信息过来:
【没什么事,稍微磨了一点皮,我刚刚在涂药,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也不知道情况到底怎么样。
黎无回有些担心,原本想让邱一燃发照片过来,可转念一想,邱一燃本来就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残肢,又怎么会愿意发照片过来?
还在一起时,她尚且对这件事束手无策,更何况是如今,这种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关系。
思来想去,她只能打字回过去:
【以后不要再穿那双鞋了】
邱一燃很简洁地回了个“好”字。
之后没有任何动静。
黎无回等了两分钟。
放下手机,关了灯,侧躺在那座小山峰旁边。
她闭紧眼皮。
不怎么动,好像自己旁边真的还睡着一个人。
再次睁开眼。
房间很黑,像墨水那般淹进她的肺里,她看了看手机,发现已经距离她放下手机过去两个小时,而她中间没有睡着任何一秒钟。
静静地躺了一会。
黎无回从床上坐起来,不开灯,然后像只黑漆漆的女鬼一样,在行李箱里翻来翻去,找出安眠药和那个酒壶——
酒最近已经戒了,因为要开车带邱一燃回巴黎。
安眠药所剩无几。
黎无回将所有白色药片都倒出来,放在手心里,数了数,只剩十四片。
想了想。
她分出四片,准备直接咬碎吞下去。可就在刚仰头的那一瞬间——
门突然被敲响了。
只敲了一下。
声音很小,很不明显。
像是害怕把她吵醒。
又像,完全只是黎无回的错觉。
犹豫了半晌。
黎无回低了头,看了看自己手心中的四片药,还是把它藏进了药盒里。
然后再去开门。
门打开的那一秒钟,门外明亮的黄光泼进来,黎无回像被太阳刺到的吸血鬼那般用手肘挡住了脸。
再放下来的时候。
她看见站在门边的邱一燃——
邱一燃大概是没想到她这么晚还会开门,被稍微吓到,直愣愣地站在门口。
“出什么事了?”
黎无回同样也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