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很大,整个世界变成惨白。黎无回低下头,竭力压抑着自己有些喘不过来的呼吸,很久很久,才终于打开车门,上了车。
她强装镇定和副驾驶的邱一燃对视。
双眼却在和她碰到一起后,无法压抑住地红透,
“邱一燃。”
黎无回低下眼。
她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像个很倔强的孩童在面对庞然大物时终于承认自己的软弱,却又在很努力地朝她笑,掩饰自己的不堪和狼狈,
“我做不到。”
很轻很轻的四个字。
飘在静谧的车厢里,很难堪,也很不安。
今夜的车厢尤其朦胧,像是有水汽在其中升腾。邱一燃很费力地仰了仰头。
她像是很难开口说话。
所以试图朝她笑一笑,但是只是稍微扯了扯嘴角,就呼出一口灼烫的气体。
“我们打救护车吧。”
黎无回很冷静地想起来其实还有另外一条路。
可她不知道为什么。
说这种话时,她的眼角有很冰凉的液体落下来。
她没有擦,而是看着邱一燃,一个字一个字地去说,
“我打电话,让救护车来接你去医院。”
多可笑的一件事。
她们明明有车,她明明会开,但她却只能停在这里,让救护车来救她们两个。
直到这时,黎无回才迟钝地意识到——原来这也是一种位置互换。
就像邱一燃永远也没办法背着她进医院大门一样,她也永远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像个正常人一样很冷静地开着车将发烧的邱一燃送到医院。
只是从前,这种情况都被黎无回用很强硬的手段避开。
所以她基本没有体会过这种无力。
而原本——
这是邱一燃在看向她时,时时刻刻会产生的感受。
“好。”
但是,当邱一燃处在她的位置时,却只是很安静地注视着她。
她眼睛也发红。
但她不避开,给她很宽容的选择,也一直陪在她身边,然后对她说,
“没关系。”
明明是该尘埃落定,终于放松下来不必绷紧那根弦。
黎无回的眼睛却平白无故红得更厉害。
“我没事的。”邱一燃很难受地睁着眼睛,去安慰她,
“我们可以稍微等一会,救护车会很快来的。”
黎无回不说话。
她死死低着眼。
再次抬头的时候,她拨通救护车的电话,冰冷的手机贴在耳朵边上,她很匆促地看着窗外,试图很冷静地去解释现在的状况。
但语言不通,而且下大雪信号也不是很好,那边说的是俄语,还断断续续。
她听不懂。
只能用英文,将她们现在遇到的难题解释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那边仍然很茫然,直到换了一个会说英文的人过来接。
她已经解释了快要十几遍,这时候语气已经有些着急,
“我都说她发烧了,很严重。”
那边很明显懵了一下,“只是发烧吗?还有没有别的状况?”
“她发烧很严重。”
黎无回像个无法准确辨析指令的人工智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着,
“她很难受,所以我们需要帮助。”
“只是发烧?”
那边的医护人员大概以为语言不通,黎无回没能理解她的话,用俄语嘟囔了一句什么话。
黎无回听不懂。
但她却因此莫名焦躁起来。
她胡乱地擦了一把脸凉掉的汗,又反复用英文解释了她们的位置,状况,最后她攥紧手机,都归于一句,
“她很难受,她很难受,所以求求你们,尽快过来。”
那边终于表示理解,但也跟她解释——因为她们现在的位置没有明确的坐标,而且大雪天车况不好,过来可能比较困难,让她一定要保持电话畅通。
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才沟通上。
黎无回挂断电话后却也没办法放松。
她紧紧盯着手机信号,很害怕大雪会将手机信号隔断。
也没办法在这时候去看邱一燃。
但她又需要为自己寻求一个支点,所以她紧紧盯着手机。
“黎无回。”
像是意识到黎无回的回避,邱一燃坚持要在她旁边发出声音。
黎无回不讲话。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脸庞上映着手机的蓝光。
但邱一燃晕晕沉沉间,也能察觉到黎无回的情绪很不安。
于是她还很固执地看着她。
就像出发之前答应的那样,邱一燃轻轻地和她说,
“就算是因为很普通的发烧打救护车,我也没有很丢人。”
说着,邱一燃甚至伸出手去,将黎无回手中的手机抢过来,有些困难地说,“所以你别难过。”
黎无回被她抢走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