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东西满满当当。
资料,眼罩,耳塞,那幅被卷得皱巴巴的画,被她碰到亮着灯的圣诞雪球,很多很多的姜黄人小饼干。
太阳晒到眼皮,雨水也从眼皮滚烫地淌落。
邱一燃失魂丧胆地关上车门。
然后像个被丢掉的旧物一样站在车边,很迷茫很心悸地扫过四周——
这里都是山丘和草原,几乎都是一眼可以看得到的地方。
黎无回到底去了哪里?
细雨仍旧朦朦胧胧地落在脸上。
邱一燃紧促地抹一把脸。
她掐着自己大腿最痛的那块地方,让自己冷静下来——
再次环顾公路的两个方向。
一边是还未融化的雪景,另一边是荒芜平原。
她刚刚是从有雪块的那部分区域过来的,中途却都没看到黎无回的身影。
如果黎无回是生她的气,气她一声不吭就走掉,气她再次扔下自己,应该会直接往反方向走。
如果黎无回只是和她一样去找信号,那就可能会往两边的草原走,但那样的话应该不会离车太远,除非她像她一样失魂落魄,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往哪个方向走。
如果黎无回是去找她,那应该会往她刚刚来的那边走……
但她刚刚来的时候,明明没有看见黎无回的踪影。
思虑再三。
邱一燃选择了自己刚刚来时的方向——即便这三个选择中,最后一个选项已经被事实排除掉,是最不可能的选项。
但她还是选择了第三个。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百分百。
她只是心里有个声音,很迫切地告诉她,应该要往那个方向走。
她往有雪块的那部分路走去。
但很快她质疑自己的选择出了错误。
因为直到再次走到最开始的那一段公路,看见熟悉的地貌,看见远方矮平的山丘,她都没发现黎无回的踪影。
这让她觉得更加惊惶不安。
就在她焦躁恐惧地想再次往回去找期间——
有一群羊忽然跑到了公路上。
它们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来,但集群很庞大,它们围挤着她,声势浩大,占据了她往回走的道路。
邱一燃抿了抿唇。
耐心地等这群羊过完马路,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她晃了晃视线,却因此注意到——
离这边公路最近的一个山丘。
似乎有另一群羊翻了过来,那群羊中间,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应该是附近的游牧民族。
邱一燃停下脚步。
她迟疑地看向那个远处慢吞吞走过来的游牧民族,虽然语言不通,但或许,可以寻求帮助?
毕竟本地人应该更熟悉这里的地形。
想到这里。
邱一燃便转换了方向,往那一群羊的方向走过去。
而刚刚从马路上经过的一群羊,似乎也跟她是同个方向。
或许本来就是同一群羊。
白色山羊渐渐过来围挤着她,踏着雪块和断裂的草,使她被围挤在其中,几乎寸步难行,无法再去往其他方向。
与远处那对羊逐渐快要汇合之时,羊群突然骚动起来,一个两个向前奔着,变得比之前更欢脱。
邱一燃小心谨慎地走在其中。
她拖着自己的腿,不让自己撞到羊,也不让羊群撞到自己。
与太阳纠缠着的细雨还在下,光线像粘在视网膜上的一层绒那般糊住视线。
她在金黄色的雨下努力睁开眼睛。
很勉强地高举着双手。
然后用自己出发之前学过的哈萨克语,跟远处的那个身影打着招呼。
远处身影很模糊,同样被白色羊群包裹在中间,仿佛只是个阳光下的剪影。
对方没有理会她。
像是没有听到,又像是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从绿色山丘上慢慢踱步下来,踩过旷野上残留的雪块,遥遥地朝她走过来。
这时邱一燃的腿已经很痛。
她没有精力去揣测对方为什么不给出回应,雨水淌在脸上,从睫毛淌落到眼睛里。她很狼狈地抬起手肘挡住过分刺眼的光线,动作很慢地往那边走去——
直到羊群相汇。
隔着纷飞的尘,黄灿灿的雨,有个人在她面前停下步子,喊她,
“邱一燃。”
邱一燃怔住。
她挡在脸上的手缓缓垂下,视野里仍旧是山丘和原野。
光线适时挪开。
眼前的人变得清晰,像上帝在亲手为她的眼睛调整焦距。
那一刻羊群持续骚动,擦过她的残肢,她也终于看清眼前人的面目——
“黎无回?”
哈萨克斯坦的疆域一望无际,唯独她们狭路相逢。
一群迷路的羊,终于将两个走散的人推向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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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会从山丘那边过来?”邱一燃呆呆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