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没有关灯,但梁瑾没有拉上窗帘,窗外银白的月光倾洒进来,在两个人之间划分出一条清晰的分界线,梁瑾那边是带着月光发亮的,而陆淮聿这边是全然漆黑的。
陆淮聿正低着头,仔细地看着梁瑾的脸,眼神近乎贪婪地描摹着每一处,如果此时梁瑾睁开眼睛,应该会被狠狠吓一跳。
他想,梁瑾应该感恩,因为自己已经放过了他很多次。
梁瑾在游轮生病的那天,裴晏之和林听颂也在,作为陆淮聿的发小,他们两个没有理由缺席陆淮聿的生日。
他们当然也知道,为什么原定五天的行程,在出发的第三天就匆匆回程靠岸,要想在第三天靠岸,至少第二天夜里就已经掉转船头往回走了。
还没到下船的时候,裴晏之就把陆淮聿拉到一边去,面色复杂,问:“你怎么回事?”
陆淮聿皱眉:“怎么了?”
“船上是没有医生吗,需要你这么着急回去?”
陆淮聿没觉得有问题,说:“我不需要他生着病陪我。”
裴晏之谈过不知道多少段,经验丰富到可以开班,他定定的看了陆淮聿一会儿,嗤了一声,说:“陆淮聿,你知不知道这样看起来,就好像是你在喜欢他?”
但陆淮聿摇头否认了,他不认为通过这么一件事情就能轻易判断出喜欢。
“如果是我的员工生病了,我也不会让他们带病上岗。”
裴晏之一手搭在桅杆上,脸上的表情稳操胜券,笑了:“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
不知道。
陆淮聿看似风光,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可他最缺的偏偏就是喜欢和爱。
没人教过他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
大多数的人,会从父母的相处模式中懵懂感知什么是爱,至少知道什么是不爱。
也会从父母对待自己的方式里判断出,是否被爱着。
但陆淮聿两者都没有,因为他不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他从小就不是沐浴在爱里长大的。
裴晏之先抛了个问题,很简单,他问陆淮聿,在看见梁瑾抱着马桶吐的时候,是心疼还是嫌弃。
陆淮聿回忆片刻,沉默了。
“听说你花了两千万买他一年,这一年里他居然还出去接了回戏拍,陆总,这样不亏吗?”
“他去拍戏也就算了,你也跟着去,挂名说是出差,你糊弄糊弄别人得了,把自己也给骗进去了?”
“就林城那块地值得你跑过去待这么久,林听颂几次找你找不到,结果秘书说你去那边出差。”
裴晏之看他拧巴的眉心,知道他听进去了,接着说:“你是不是以为见色起意不算喜欢?”
陆淮聿哑然失语。
他的父母不是因为爱情走到一起,而是平平无奇的商业联姻。
陆家需要一个继承人,而顾家恰巧需要借陆家的势力东山再起,陆淮聿不是因为爱情才结出的果实,他在两家人的期盼中诞生,象征着两家合作的成功,象征着陆家后继有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意义。
生下陆淮聿之后,他的母亲顾涵予在身体恢复后就回了顾家,陆淮聿的父亲常年在公司忙碌,极少回家,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说是忙碌,哪有人会忙成这样,不在意罢了,刻意的遗忘。
陆淮聿是被家里的保姆带大的,只有在头几年过生日的时候,才会看到他的父亲母亲齐聚一堂,即使气氛僵硬,客气疏离,等他六岁的时候,顾家正式稳定下来,两家彻底分手,陆淮聿算是真真正正的被遗弃。
要认真说起来,陆淮聿也是权贵阶层利益交换的产物。
他和父母相处的机会少到,小时候连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都记不住,这样,也算是有父母的小孩吗?
这样的人,你要跟他谈爱?
陆家不需要多愁善感又脆弱的继承人,陆淮聿在很小的时候意识到这一点,于是不再渴望见到父母,不再眼巴巴求那可怜的一点关注,他用最快的速度成长,把自己的时间填满,武装成一个合格的陆家继承人。
冷面心硬,心狠手辣,运筹帷幄,陆珉章顺利退休,陆氏财团依旧运作良好,所有人都很高兴。
没人问过梁瑾愿不愿意牺牲,但同样,也没人问过陆淮聿,你想不想。
陆淮聿认真的思考过后,斟字酌句:
“我的确不愿看到他生病的样子,很可怜。”
所以陆淮聿在梁瑾抽筋的时候,会让厨房备些缓解的果汁,会在意识到梁瑾瘦得可怜的时候,让家里的厨师多花点心思。
会在梁瑾明显难过的时候,伸手抹掉他的眼泪,说所有人都是出来卖的,这没有什么可耻的,让他不要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