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自己刚刚发送那条短信时还有半句话没说。如果他们能一起进家门就好了,而不是每次都留哥一个人站在门外。
“哥,你怎么不说话?”
何家树想起一个养猫的朋友说起的趣事——猫被抚摸得心满意足,却会突然咬人,这是它们的唤醒机制,保有余兴,留到下次。
他低眉忍笑:“在我这里,你永远不用担心没话聊。”
何家浩在楼上望着他:“嗯,我知道,所以我们今后可以多多散步,不用每次都骑摩托。”
何家树笑出了声:“是谁每次锻炼过后唉声叹气地喊累?现在倒是又想散步了。其实散步本身是一件很枯燥的事……”
何家浩抢答道:“要看跟谁散步,比如我们两个一起就不枯燥了!”
“学会抢答了。”时间不早,他不用看表都知道,提醒对方,“好了,你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嗯,那我挂了。”
放下手机,何家浩定在原地。这个角度的视野有限,他想着目送哥离去就去洗漱睡觉,没想到那树下的身影久久没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伴随着簌簌下坠的梅花花瓣,何家树点燃一支香烟。
窗前的少年眸色一黯,心跟着向下沉。
他不知道哥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但可以肯定,哥一定有心事。
树下的身影离去了,何家浩缓缓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十点多了。
他打算去洗漱,刚走到门口,听到上楼的脚步声,节奏不算平稳,他便立刻猜到是应酬回来的父亲。
何家浩把门推开条小缝,闻到酒气,看着父亲直愣愣地朝书房走。
等到书房的门被带上后,何家浩才悄声出门,下楼去关客厅的灯,没想到爷爷和小姑还坐在前院的石桌旁聊闲话,脸色都不大好看。
何家浩见状躲在柜子后面,听到个尾声。
小姑起身拍了拍爷爷的肩膀:“爸,你还不睡?”
爷爷摆手催她:“你先睡吧,我睡不长,等下就回房了。”
小姑应声,似乎还有话想说,爷爷却不准她说:“好了,不要想那么多。听我的,就这样。”
小姑这才离去。
何家浩正犹豫是上前和爷爷说话,还是转身回房间,侧坐在院子里的何老爷子突然开腔:“过来吧,家浩。”
“爷爷……”既然被发现了,何家浩坦然上前,“我爸刚回来,我看他忘记关灯了,就下来看看。”
何老爷子没有介意,略作沉吟后遽然发问:“你最近早出晚归,比宏光还难见到人影,忙什么呢?”
他完全可以编一个漂亮的理由搪塞爷爷,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他不想骗爷爷。
更何况,他心里有着强烈感应——爷爷没有像父亲一样,把大伯去世的悲痛迁怒于哥,那么爷爷算不算是这家里第二个欢迎哥回来的人呢?
见何家浩迟迟不语,何老爷子心如明镜,脸上竟露出一抹欣慰,打趣道:“在想怎么骗我?”
“没有。”
何家浩赶紧反驳,瞬间想起他小时候不慎打碎了花瓶,因为担心被骂而不敢坦陈。
哥告诉他,诚实是最基本的美德,只要他肯勇敢承认,那么打碎花瓶也可以受到褒奖。
于是现在他坚定地告诉爷爷:“我去见我哥了。”
何老爷子随即露出一抹欣赏,老神在在地点头:“嗯,我知道。”
“你知道?”何家浩大惊。
“是宏娟刚和我说的。她带租客去户籍科开居住证明,碰到在那儿工作的熟人,说家树回来给他妈妈销户……”
说到此处,祖孙二人俱沉默了。
“爷爷,哥他……”
何家浩正想问爷爷对于哥回来这件事的态度,何老爷子长叹一声,忍不住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他现在怎么样?”
“长高了,也更帅了,在潮大读书,大四,马上毕业,还保研了呢。”谈及哥,他能说个不停,一鼓作气道,“我还在跟哥学划龙舟,已经试过划船机了。你先别告诉爸爸,毕竟我还没有真的上船……”
他说个不停,何老爷子肉眼可见地展露出笑意,连连点头:“好,那就好。”
何家浩看着爷爷的表情,难忍泪目,好像在最无助的时刻拥有了一个战友。
他不用问便可以确定,爷爷一直挂念着哥。哥当然也挂念着爷爷。
这个偌大的家里,有两根牵着哥的线永不断连。
“爷爷,哥也很想你。”
“嗯,我知道。”何老爷子低头揩了两下眼角,语气微颤,很快就镇定下来,开始叮嘱何家浩,“我和你小姑说过了,家树回来的事先瞒住你爸爸,以防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家树啊,他已经很苦了,幸亏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