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了这么严重呀……”
“他吓唬谁呢?你别护着他!”
两道声音交叠在一起,何家浩转身就走,直奔祠堂,父亲的声音还在背后追着。
“你给我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将来考什么大学。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给谁看?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夜晚的祠堂很安静。
香炉里的线香还燃着,省去他再点一炷的麻烦,如此也好。
何家浩吝啬地没有与大伯分享那个奖杯,无声把它藏在供台下方的帘子后——他的房间还是不够安全。
立在蒲团前沉默足有半分钟,何家浩深吸一口气,跪了下去,仰视成山的牌位,心乱如麻。
不过这么一会儿,父亲的话就想不起来了。父亲让他思考什么来着?哦,考什么大学。这难道是他能决定的事情?西樵成绩优异的少年大多奉父母之命考取潮大——名声好、离家近。
他是何家的独子,肩负着传承的重任,大事小情都得出面,父亲是不可能放他远走的。
潮州没什么不好,是他能够接受的选择,毕竟哥这些年就在潮州。
哥读的也是潮大吗?他岂不是要成为他的学弟了?不知道哥会不会读研,这样他们就可以……
空中骤然响起一声闷雷,惊得浑身冰冷的纤瘦少年瑟缩了一下,美好的幻想到此为止。
那些残酷的光与影强势入侵脑海,上演起走马灯。八年前的翻船、葬礼、争吵、追车,八年后这一整天的翻船、漠视、离开、淋雨。
全都是与哥有关的。何家浩不想再看那些压抑的牌位,不想看写在红墙上的族谱,眸光闪烁,眼眶已蓄满了泪水。他将那个奖杯视作哥的陪伴,下意识想要低头搜寻,泪已如雨下,世界变得模糊了。
思绪一团乱麻,理不清楚,好像有虫子在冰冷的身躯上乱爬,指甲几乎要嵌进血肉里,他咬紧牙关,尝试遏制住那些糟糕的记忆……
都是徒劳的。何家浩遽然抬起右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雨越下越大了。
第9章
深夜,骏义龙武馆大门紧闭,唯有二楼的两间卧室亮着灯光。
何家树洗去一身潮意,从浴室走出来,头发上还挂着水珠,刘海垂在额前,少了几分冷冽,更像个温柔的邻家哥哥。
可惜那张脸缺乏带有温度的表情,周身像总是竖着一堵冰墙似的,让人不敢亲近。
回到那间近乎光秃秃的房间,何家树抓起墙角的手提包,从里面翻出一个相框,立在床头。
他低头注视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冷峻的面庞像是冻住了,许久,泄出一抹浅笑。
那抹笑并未达到双眼,遑论触及心田,像是机械化的假笑,是笑给照片上的人看的。
那是唯一的一张全家福,上面有他何家树、有他父亲何宏霄、有他母亲张慧玲。
他们都对着镜头笑得很是灿烂,那时的生活看起来还是幸福的。
照相机果然是伟大又神奇的发明,幸福就定格在那一瞬,逾期不候。
他几乎要溺死在无边的孤独里时,天台传来呼唤:“何家树,你磨蹭什么呢?等你半天你才回来,怎么洗完澡还得擦香香啊?酒都备好了,你龙哥给你接风洗尘!”
何家树立即从情绪中抽离,挑了下眉,顺手捞起桌上那盒红双喜,熟稔地点上一支,夹在指间前往天台。
他前脚刚到,后脚险些撞上陈龙安。陈龙安敷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等会儿,我再去端盘下酒菜。”
他不催促,靠在栏杆旁静静地吸那支烟。
天台的顶棚为防雨而支了出去,雨丝微斜也打不到他的身上,倒是个赏雨的好地方。
这场雨比他想象的漫长了些,天幕黑魆魆的,雨像是从另一个时空打来的,落在头顶的棚上,滴滴答答。
短短这么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振了三次。
他把一截烟灰掸进垃圾桶里,同时掏出手机,漠然地看着未接来电里那串来自潮州的陌生号码,始终没什么波澜,直到耳边传来渐近的脚步声。
何家树收起手机,吸掉最后一口烟,掐灭了。
陈龙安掰开拉环,将一罐啤酒塞进他的手里。
他抓过啤酒,坐到陈龙安的对面,强势地跟陈龙安那罐啤酒碰了一下,旋即递到嘴边,无声地饮。
陈龙安盯他半天,不讲话。
他全无察觉似的,不紧不慢,逼陈龙安先开口。
陈龙安长叹一声,发出感慨:“你啊,你是真难哄。”
话没说清楚,他就当没听懂,因此事不关己般发出一声轻笑,不解释,也不回应。
“行,咱说正事。”陈龙安转移话锋,正色问道,“你是不是该给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回来给阿姨销户吗?搞什么财产转让?你出什么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