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寝殿内死寂一片,只有苏霓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和他自己如同困兽般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
他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高大的身躯僵硬地矗立在原地。那只停在半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他看着她。
第一次,如此近,如此清晰地,不是透过“星辰之女”的光环,不是透过神迹的滤镜,也不是仅仅欣赏那惊心动魄的皮相之美,而是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在巨大痛苦中挣扎的灵魂,看到了那美丽外壳下正在碎裂的绝望。
他看到泪水是如何从她紧闭的眼角汹涌而出,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划出绝望的沟壑;
他看到她的身体是如何在无声的哭泣中剧烈地颤抖,如同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那脆弱感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看到那双曾经让他惊艳沉醉的、如同蕴含星辰的黑曜石眼眸,此刻只剩下破碎的、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灰烬般的绝望,那空洞的眼神像冰冷的针,刺得他心口一阵尖锐的闷痛;
他看到她攥紧胸口的、指节发白的手,那姿态充满了濒死的窒息感。
他甚至注意到了她因为刚才激烈的动作而微微滑落的衣襟下,露出一小片细腻的肌肤,以及那纤细手腕上,不知何时因挣扎或束缚而留下的一圈淡淡的、刺眼的红痕!
“活祭品”…“没有灵魂的象征”…“宁愿死”…还有那圈红痕…
这些字眼和画面,如同混合着冰碴的尼罗河水,狠狠浇在他被愤怒和占有欲烧得滚烫的理智上,发出嗤嗤的、令人心悸的声响。一股陌生的、尖锐的刺痛感,如同毒蝎的尾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从未被触及的心房深处——那是心疼。
一种他作为至高无上的法老、作为征服者从未体验过的、陌生的情绪。
他引以为傲的、足以征服大地的力量,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可以禁锢这具美丽的身体,可以用黄金和权力为她打造最奢华的囚笼,可以命令万民向她跪拜…但他无法抹去她眼中那锥心刺骨的绝望,无法阻止那滚烫的、如同控诉般的泪水,更无法忽视那圈刺目的红痕和他内心深处因这脆弱之美被伤害而涌起的、陌生的剧痛!
一种从未有过的、更深沉的恐慌,如同剧毒的藤蔓,瞬间缠紧了蒙凯帕拉的心脏——不是对失去权力的恐慌,而是对彻底失去…她的恐慌。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掌心的星辰,并非冰冷的宝石或精致的玩物。她有自己的意志,有自己无法割舍的根。他的强行占有和禁锢,非但没有焐热她,反而正在将她推向毁灭的深渊,将她眼中最后的光芒亲手掐灭,也正在亲手摧毁这份让他沉醉的美丽。
他那只停在半空的手,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伤,猛地收了回来!他甚至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仿佛要拂去那并不存在的、因她泪水而带来的灼痛。
他踉跄地后退了一步,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胸口。他金色的眼眸中,翻腾的暴怒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剧痛、困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动摇和一种因那脆弱之美被自己逼至绝境而产生的、尖锐的心疼。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滩混着泪水和果汁的污渍,又猛地抬头看向那个靠在柱子上,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成齑粉、美得令人心碎的身影。
那圈红痕在他眼中放大,如同无声的控诉。
寝殿内,只剩下苏霓压抑不住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啜泣声,在空旷而华丽的空间里回荡,一声声,敲打在蒙凯帕拉那坚硬如花岗岩、此刻却被陌生的心疼凿开缝隙的心上。
他站在那里,如同沙漠中迷失方向的旅人,第一次在属于他的绝对领域里,感到了无所适从。
熔岩般的占有欲,在绝望的泪水和脆弱的美貌面前,开始了缓慢而痛苦的冷却、碎裂与重塑。那名为心疼的藤蔓,已悄然扎根。
第16章 血染圣湖与心茧裂痕
底比斯的喧嚣在王宫高墙外沸腾。
蒙凯帕拉的决定突如其来,带着一种连他自己也未曾完全理清的、试图弥合裂隙的笨拙。或许是那日寝殿中她碎裂般的哭泣和手腕上刺目的红痕,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他坚硬的心上,留下持续而陌生的隐痛。
他需要带她离开那座由他亲手打造的金色囚笼,哪怕只是片刻。
没有盛大的仪仗,只有几辆朴素的芦苇编织马车和精悍的护卫。
为首的护卫队长卡纳克(Kanak),一个如同花岗岩雕刻而成的努比亚巨人,皮肤黝黑如夜,肌肉虬结,眼神锐利如鹰隼,时刻警惕地扫视着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