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像一位威严的君王,更像一头被彻底夺走珍宝、濒临彻底疯狂的野兽。华丽的紫色王袍上溅满了自己拳头上流下的鲜血,触目惊心。
琥珀色的眼眸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里面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戾和深入骨髓的恐慌,死死盯着河面上被士兵用长矛和弓箭逼停、接受粗暴搜查的船只。每一次士兵头目跑来回报“没有发现”,都让他眼中的血色和毁灭欲更深一分!
“陛下!您的手必须立刻处理!”老御医扎格罗斯跪爬着上前,声音带着哭腔,捧着药膏和绷带的手抖如筛糠。
“滚开!”辛纳一脚将他狠狠踹开,布满血丝的目光如同淬毒的箭矢,射向负责河面搜查的将军,“南下的船!所有去红海的船!
特别是那艘该死的‘海豚号’!腓尼基人的船!昨天还在码头!给我追回来!立刻!!马上!!!”
“陛…陛下…”将军面如死灰,声音因恐惧而结巴,“‘海豚号’…天…天未亮时就拔锚启程了…现在…现在恐怕早已过了下游的乌鲁克城关…顺风顺水…追…追不上了…”
“追不上?!!”辛纳的咆哮声如同雷霆炸响,震得码头木栈都在颤抖,河水为之倒流!“派最快的战船!双倍桨手!日夜不休!给我追!追到天涯海角!追到红海尽头!追到太阳沉没的地方也要把她给我带回来!”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黄金短剑,寒光一闪,狠狠劈在身边的木桩上,入木三分!“带不回苏霓,你们所有人!提头来见!!!!”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脑海中全是她的模样:她低垂眼帘缝合伤口时的专注侧脸,她教导楔形文字时指尖划过泥板的轻柔,她望着星空时眼中闪烁的、他永远无法触及的远方…巨大的痛苦和一种被彻底掏空、坠入无底深渊的冰冷恐惧攫住了他。
失去了她,巴比伦通天塔再高,城墙再坚固,对他而言也只是一座巨大而冰冷的、黄金铸就的坟墓!没有她的呼吸,没有她的目光,这王冠重若千钧,压得他灵魂都在哀嚎!
“哥哥!”莱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她被惊恐的侍女抱着,跌跌撞撞地跑到码头,脸上满是泪痕和恐惧,“苏霓姐姐呢?她去哪里了?她不要莱拉了吗?莱拉很乖的…”女孩的哭声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凌迟着辛纳早已破碎的心。
辛纳看着妹妹哭泣的脸,那酷似苏霓照顾莱拉时的温柔场景闪过眼前,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揉碎!
他踉跄一步,用那只没受伤的、沾满鲜血和灰尘的手,紧紧抱住莱拉颤抖的身体,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绝望的承诺和无尽的痛苦:“莱拉…莱拉不哭…哥哥…哥哥向你发誓…向马尔杜克神发誓…无论她在天涯海角…哥哥…一定会把她找回来…一定…把她带回家…”滚烫的泪水,终于从这个铁血君王布满血丝的眼眶中,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莱拉的头发上,也砸在巴比伦冰冷的土地上。
就在巴比伦城被新王失控的怒火和深入骨髓的恐慌彻底笼罩之时,幼发拉底河下游,一片被浓密芦苇和昏沉暮色完全遮蔽的荒僻河湾。
“海豚号”巨大的货舱里一片死寂,只有河水轻拍船体的单调声响。苏霓蜷缩在香料袋堆砌的阴影里,像一只受惊的幼兽。刚才岸上士兵粗暴的搜查声、沉重的脚步声和翻箱倒柜的嘈杂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每一次靠近的脚步都让她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喉咙。
幸运似乎眷顾了她,士兵们的注意力集中在甲板上的贵重货物和可疑的壮年男子身上,并未深入这个散发着浓烈气味的角落。搜查声渐渐远去,货舱门被重新关闭落锁。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稍松懈,一股强烈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
苏霓摸索着打开贴身的小布包,指尖触碰到手术刀冰冷的金属和石灰石碎片粗糙的表面,故乡的景象和导师的叮咛仿佛在黑暗中浮现,给予她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力量。
“快了…就快离开这里了…”她无声地对自己低语,靠着冰冷潮湿的船舱壁,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
船体随着水流轻轻摇晃,幼发拉底河低沉的涛声如同催眠曲。她不知道岸上那座城市因她的离去而天翻地覆,更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并非坦途,而是比巴比伦追兵更凶险的黑暗。
夜色如墨,彻底吞噬了河岸。“海豚号”为了彻底避开可能存在的后续追查,没有在常规码头停泊,而是选择了一处靠近西岸荒芜沙漠、人迹罕至的河湾暂时抛锚过夜。
船锚沉入浑浊的水中,大部分水手都上岸在临时搭建的简陋营地休息,只有寥寥数人留在船上值守,鼾声隐约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