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南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坐在她对面不远处的草垫上,守着她和沉睡的莱拉。船舱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尼罗河水流轻拍船体的声音和莱拉偶尔的轻咳。
油灯的火苗摇曳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舱壁上,时而靠近,时而分离。
不知过了多久,苏霓在极度的疲惫和紧张后的虚脱中,意识渐渐模糊。朦胧间,她似乎感觉到一件带着体温的羊毛毯轻轻盖在了自己身上。
毯子上残留着哈南身上那种独特的、混合着没药和某种干燥木质的气息。
她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哈南近在咫尺的脸。他正俯身替她掖好毯子的边角,动作轻柔得与他强悍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火光在他深邃的琥珀色眼眸中跳跃,那里面不再是商人的算计或战士的凌厉,而是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艳、探询,以及一种深沉而复杂的情愫,仿佛在凝视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睡吧,”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有我在,埃及的法老找不到你。”
这句话本该让她安心,但苏霓的心底却莫名泛起一丝寒意。哈南的承诺,他的力量,他的神秘…这一切都像一把双刃剑。她闭上眼,将自己更深地蜷缩进那带着陌生男子气息的羊毛毯里。
尼罗河的水声在耳边低语,浓雾如同冰冷的幔帐包裹着这艘幽灵般的船。
逃亡的路还很长,而前方的红海港口,是否真的通往她朝思暮想的归途?还是另一个更深的、未知的旋涡?
第10章 沙漠星辰下的暗痕
尼罗河支流的浓雾在黎明前悄然散去,如同巨大的灰色幕布被无形的手扯开,露出沼泽地带狰狞的真实面目。
浑浊的水面漂浮着腐烂的植物根茎,密集的芦苇丛如同沉默的绿色高墙,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某种水生生物散发出的腥甜气味。
哈南的商船如同蛰伏的鳄鱼,悄无声息地滑出水湾,船桨轻点水面,不激起一丝涟漪,向着远离主航道的西方驶去。
当第一缕真正的阳光刺破东方的地平线,将金红色的光芒洒在无垠的黄色沙丘上时,船终于在一个荒僻的、被风蚀岩柱环绕的小型绿洲靠岸。
几株顽强扭曲的椰枣树,一洼浑浊但宝贵的水塘,就是这片死寂沙漠中唯一的生机。
“弃船。”哈南的声音果断而低沉,打破了沙漠清晨的寂静。
他站在船头,身影被初升的太阳拉得很长,投在滚烫的沙地上。昨夜在船舱中流露出的深沉情愫已被谨慎地收起,琥珀色的眼眸恢复了冷静的锐利,如同沙漠鹰隼般扫视着四周的沙丘和岩柱,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威胁。
水手们迅速而无声地行动起来,将船上最轻便、最珍贵的货物——那些密封的小陶罐、成捆的优质羊毛料、哈南神秘的“药材”——转移到几匹早已等候在此的、精壮而沉默的沙漠单峰驼背上。
这些骆驼有着浓密的眼睫毛,仿佛天生就懂得在沙漠中隐藏行踪。
苏霓换上了一身轻便的深蓝色棉布长袍,用同色的头巾将染过的头发和脸庞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警惕的黑眸。
沙漠的酷热和风沙瞬间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干燥的空气灼烧着喉咙,细小的沙粒无孔不入。她扶着莱拉走下跳板,后者虽然依旧虚弱,但在苏霓的精心照料和药效作用下,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苏霓姐姐,”莱拉的声音带着感激和一丝依赖,紧紧抓住苏霓的手臂,“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苏霓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正在指挥驼队的哈南身上。他正与一个身材矮壮、皮肤黝黑如焦炭、脸上布满深刻风霜皱纹的沙漠向导低声交谈。
向导对哈南的态度异常恭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频频点头,目光不敢与哈南那双锐利的琥珀色眼眸对视。
哈南递给他一枚刻着复杂纹路的青铜符牌,向导如同接过圣物般小心收好。
“他是贝都因人,这片沙漠的活地图。”哈南安排好一切,走到苏霓和莱拉身边,解释道。
他的目光落在苏霓被风沙吹得微微眯起的眼睛上,自然地伸出手,替她拉紧了被风吹松的头巾一角。
指尖不经意间掠过她的脸颊,带着沙漠白昼初临的温热和一丝粗糙的茧意。苏霓微微一僵,却没有躲开。
“接下来的路会很辛苦,”哈南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但相信我,这是避开埃及人耳目最快、最安全的路径。忍耐一下,科普托斯就在沙漠的另一边。”
他的目光扫过莱拉苍白的脸,“莱拉,还能坚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