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啷——!”
一声刺耳的脆响猛地打断了纳布尼德的诵读!
辛纳手中一直紧握着的、盛着清凉椰枣汁的纯金高脚杯(GoldGoblet),在他枯瘦的手指剧烈痉挛的瞬间,猛地脱手坠落!
金杯砸在坚硬的黑曜石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清甜的汁液如同殷红的血泪,瞬间泼洒开来,浸湿了深色的地面!
“父亲!”纳布尼德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搀扶!
辛纳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他猛地从王座上向前佝偻下去,一只手死死抓住剧烈绞痛的胸口!那张布满岁月沟壑、早已失去血色的脸庞,在刹那间变得如同神庙新粉刷的石膏墙一般惨白!
浑浊的琥珀色眼眸骤然睁大,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与巨大的痛楚而急剧收缩!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是难以置信的绝望,是迟暮之年再次被命运狠狠撕裂的剧痛,更是那份被深埋心底数十年、却从未熄灭分毫的爱恋被彻底焚毁的灰烬!
“霓…苏霓…星辰…”一声破碎到不成调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从辛纳剧烈抽搐的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气息!
话音未落!
“噗——!”
一大口浓稠、暗红的鲜血,如同喷涌的泉眼,猛地从辛纳口中狂喷而出!刺目的猩红如同最残酷的画笔,瞬间染红了他深紫色的王袍前襟,溅落在他枯槁的手背和冰冷的地面上,如同盛开的、绝望的彼岸花!
“父亲!!”纳布尼德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呼!他死死抱住辛纳瞬间瘫软下去的身体,那轻飘飘的重量让他心胆俱裂!
“御医!快传御医——!!!快!!!”他对着周围吓傻了的侍从和护卫发出如同受伤雄狮般的咆哮!
整个观星露台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混乱!侍从们惊恐地尖叫着四散奔去传唤御医,护卫们不知所措地围拢上来,却又不敢靠近。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椰枣汁的甜腻,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的气息。
辛纳的身体在纳布尼德的臂弯中剧烈地抽搐着,鲜血不断从嘴角汩汩涌出,染红了儿子华贵的衣袍。
他那双浑浊的琥珀色眼眸,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失神地望向露台外那永恒流淌的幼发拉底河,望向南方埃及的方向。
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发出微弱而混乱的呓语,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
“霓…我的…星辰…别怕…”声音微弱,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仿佛回到了某个遥远的瞬间。
“…伊南娜(Inanna)…巴比伦的…爱之女神…为何…如此…残酷…”充满了痛苦与不解的质问。
“底比斯…的…蓝莲花…开了吗…凯帕…他…”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充满了不甘与恨意。
“不…不要…走…等等…我…”最后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充满了无尽眷恋与哀求的叹息。
“霓…星辰…”这两个名字,如同魔咒般反复出现在他破碎的呓语中,交织着对苏霓刻骨的爱恋与对自己一生孤寂的悲鸣。
那声音,如同最锋利的刻刀,一下下刮在纳布尼德的心上。他紧紧抱着父亲轻飘飘的身体,感受着那微弱而紊乱的心跳和逐渐冰冷的温度,这个向来沉稳坚毅的年轻王者,此刻泪水如同决堤的幼发拉底河,汹涌而出!
“父亲!您坚持住!御医马上就到!求您!看看我!我是纳布尼德啊!”他哽咽着呼唤,试图将父亲从那个只有“霓”和“星辰”的世界里拉回来。
巴比伦最德高望重的首席御医贝尔乌金(Bel-ukin)带着药箱,在侍从的簇拥下气喘吁吁地冲上露台。
他苍老的手指颤抖着搭上辛纳枯瘦的手腕,又翻开他涣散的眼皮查看瞳孔。良久,老御医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深切的悲哀与无能为力,他对着焦急万分的纳布尼德,沉重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哽咽:
“殿下…辛纳陛下…心脉已竭…诸神…在召唤他了…是…巨大的悲恸…彻底击垮了他…”
纳布尼德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巨大的悲痛让他几乎窒息!他死死咬住下唇,将头深深埋进父亲冰冷而沾满鲜血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浸湿了那华贵的紫色布料。
辛纳的生命之火,在剧烈的咳血与混乱的呓语中,如同风中之烛,顽强而微弱地摇曳了三日。
在这弥留的三天三夜里,他大部分时间都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仅凭着顽强的意志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气息。只有那破碎的、充满了无尽思念与痛苦的呓语,断断续续地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如同灵魂深处最绝望的挽歌,在寂静的寝宫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