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丽立刻端着温热的药汁上前。苏霓接过彩陶碗，用小银勺舀起一勺深褐色的、散发着浓郁苦涩气味的药汁——那是她根据前世记忆和本地药材改良了无数次的方子。
其中包含了她寄予厚望的、从努比亚深山寻来的某种具有强心作用的稀有植物根茎——凑到凯帕干裂的唇边，声音带着哭腔和小心翼翼的哄劝，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绝望的哀求：“凯帕…喝一点…喝了就不咳了…乖…这次…这次一定会有用的…”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凯帕的手背上，也滴在散发着苦涩药味的碗沿。
那药汁的苦涩，此刻仿佛是她所有努力与挫败的浓缩。
凯帕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那双熔金色的眼眸，此刻浑浊而黯淡，如同蒙尘的黄金，费力地聚焦在苏霓布满泪痕的脸上。
当看清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绝望，以及那深藏其中的、属于医者的不甘与自责时，一丝巨大的心疼如同最锋利的燧石刀，瞬间刺穿了他被病痛折磨得麻木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窒息感！
他艰难地抬起那只被苏霓紧握的、枯瘦而冰冷的手，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抚上苏霓泪湿冰凉的脸颊。
指尖触碰到的肌肤，冰冷而濡湿，却让他的灵魂为之战栗。他的动作笨拙而虚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试图拂去那仿佛永远也流不尽的泪水。
“霓…我的…星辰…”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浓重的喘息和痰音，“别…哭…”他的指尖无力地在她的泪痕上摩挲，熔金色的眼眸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她，里面翻涌着刻骨的眷恋、无尽的心疼和一种洞悉一切的悲凉。
“我知道…”他喘息着，断断续续地低语，目光仿佛穿透了苏霓强撑的坚强，直达她灵魂深处日夜煎熬的角落，“这些年…你…都看在眼里…瞒着我…找遍了…天下的方子…试遍了…所有的药…那些…奇怪的…银针…那些…你亲自…尝过的…苦药…”
苏霓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更加汹涌地奔流而下！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担忧和那些秘密寻访名医、尝试各种超越时代的疗法、甚至以身试药的努力，都小心翼翼地瞒过了凯帕。却不知，他早已洞悉一切！
他看着她为他殚精竭虑，看着她为他忧心如焚，看着她一次次燃起希望又一次次在药石无效中绝望！这份无声的付出与痛苦，这份源自异域却无法扭转乾坤的挣扎，比任何言语的指责都更让他心如刀割！
“傻…霓霓…”凯帕的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更像是一个凝固的苦笑。
他熔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深切的痛楚和浓浓的爱怜，以及一丝了然，“长年的…征战…风餐露宿…刀剑…留下的暗伤…还有…塞提那老狗…当年下的…那些…阴毒玩意儿…”他喘息着，每一次停顿都耗费巨大的力气，目光却异常清醒地锁住苏霓，“早就…蚀空了…底子…沉疴…难返…不是…你的药…没…用…是这个…身体…撑不住了…”
他艰难地说着，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苏霓的眼睛，那里面是他灵魂深处最真挚的表白与最深的理解：
“我…心疼…看着你…为我…熬尽了…心血…看着你…用你…那些…不属于…这里的…智慧…一次次…碰壁…”一滴浑浊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凯帕那熔金色的、已然黯淡的眼角滑落，与他枯瘦脸颊上的汗珠混合在一起，“别…再…折磨…自己…霓…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比任何人都…好…比…太阳神…能赐予的…希望…都多…”
“不是你的错…”这简单的五个字，如同最沉重的巨石，狠狠砸在苏霓的心防上！她一直深埋心底的自责、那份穿越者无法改变命运的无力与屈辱，在这一刻被凯帕以如此理解、如此心疼的方式点破！她构筑的所有坚强堡垒瞬间崩塌！
“不——！”苏霓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鸣，再也无法承受，她猛地俯下身，将脸深深埋在凯帕枯瘦的胸膛上，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悲痛如同火山般爆发！
瘦弱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如同幼兽濒死般的、破碎而压抑的呜咽声。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凯帕单薄的寝衣。她的双手死死地抓着他身下的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是我没用…凯帕…是我没用啊！我明明…明明知道怎么救你…可我…可我做不到…我改变不了…我救不了你！我算什么医生！我算什么穿越者！我连最爱的人都留不住！”她在心中疯狂地呐喊，巨大的痛苦几乎将她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