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人心碎的是那双熔金色的眼眸,曾经燃烧着足以融化黄金的炽热与雄心,如今却如同被风沙磨蚀的星辰,光芒黯淡,时常被一种深沉的痛苦和挥之不去的疲惫所笼罩,只有偶尔在看向苏霓时,才会短暂地爆发出如同回光返照般的、令人心悸的温柔与不舍。
苏霓,如同守护着生命最后烛火的飞蛾,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候在凯帕的床边。
她早已褪去了象征王后荣光的华丽衣饰,只穿着一件素净得没有任何纹饰的月白色细亚麻长裙(Kalasiris),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挽在脑后,只用一根朴素的木簪固定,几缕散乱的发丝贴在汗湿的鬓角。
她那张依旧美丽的脸庞,此刻写满了刻骨的憔悴与无尽的悲伤。那双曾如尼罗河般清澈深邃的眼眸,此刻红肿不堪,布满了血丝,如同被泪水反复冲刷过的河岸,里面盛满了深不见底的痛苦、无助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坚持。
她眼下的青影浓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墨,嘴唇因为长久地紧抿和内心的煎熬而失去了血色,干裂起皮。
然而,这份痛苦之下,还涌动着一股源自灵魂深处、无法言说的挫败与不甘。作为来自遥远东方、掌握着超越这个时代认知的医术的穿越者,她曾亲眼见证过无数医学奇迹,曾自信能凭一己之力守护所爱之人的安康。
这些年,她耗尽心力!她秘密派遣最信任的使者,远赴蓬特(Punt)、努比亚甚至传说中地中海彼岸的岛屿,搜寻珍稀药材和古老的医方。她利用前世的药理知识,在御医院僻静的角落设立了自己的小药房,夜以继日地研究配伍,煎煮汤剂。
她甚至尝试过用银针刺激穴位,希望能缓解凯帕深入骨髓的疼痛,疏通他因旧伤和慢性中毒而淤塞的经脉。
每一次凯帕因剧痛而蹙眉,每一次他高烧不退陷入昏沉,每一次哈普御医摇头叹息,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心上。她明明知道!她明明知道那些旧伤叠加、早年塞提暗害遗留下的慢性毒素、以及多年征战风餐露宿对身体的透支,才是真正的病根!
她明明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可恨的是,这个时代没有精密的检测仪器,没有高效的抗生素,没有成熟的解毒剂,没有修复神经和脏器的技术!她空有超越千年的见识,却如同被缚住双手双脚的巨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病魔一点点啃噬她最爱的人的生命!
这份无力感,这份“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却无能为力”的绝望,比任何刀剑都更深刻地凌迟着她的灵魂。每一次将亲手熬制的药汁喂入凯帕口中,看着他艰难吞咽,眼神深处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祈祷与恐惧——祈祷奇迹发生,恐惧又一次徒劳无功。
她坐在一张低矮的乌木凳上,身体微微前倾,一只冰凉的手始终紧紧握着凯帕那只同样冰冷枯瘦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生命力渡给他,拉住他不断滑向深渊的脚步。
另一只手,则不时地用浸透了温水和舒缓药草的柔软亚麻布,小心翼翼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凯帕额头上不断渗出的虚汗,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
她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他枯槁的容颜,仿佛要将他的每一寸轮廓、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刻进骨血里。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呐喊,带着穿越时空的悲鸣:为什么?为什么让我来到这里,却无法改变这样的结局?!
塔丽(Tari)静静地侍立在稍远处的阴影里,她的面容也因长久的担忧而显得异常憔悴,眼角的皱纹深深刻着这段艰难时光的印记。她手中捧着一个彩陶托盘,上面放着温热的药汁、清水和干净的布巾,随时准备递上。
她看着王后那强忍悲痛、近乎自虐般守护的身影,看着法老陛下日渐衰败的形容,心如刀绞,只能无声地垂泪。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王后这些年默默付出了多少,也清楚那份源自异域的智慧在死神面前显得多么苍白。
寝宫内异常安静,只有凯帕时而粗重、时而微弱、如同破损风箱般的艰难呼吸声,以及药汁在小火炉上煎熬发出的轻微“咕嘟”声。这声音,如同冰冷的鼓点,一下下敲打在苏霓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咳…咳咳咳…”一阵突如其来的、撕心裂肺的剧咳猛然打破了这死寂!凯帕的身体剧烈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蜡黄的脸上瞬间涌起病态的潮红!
“凯帕!”苏霓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失声惊呼!她立刻放下布巾,双手用力却小心翼翼地扶住凯帕剧烈颤抖的肩膀,试图帮他顺气。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医者的本能,手指快速按压他背部的几个穴位,希望能缓解痉挛。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恐惧,“塔丽!快!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