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霓妹妹,”辛纳的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誓言般的郑重,“您为两国所做的一切,您的智慧与胸怀,辛纳…感佩于心。愿伊什塔尔女神永远眷顾您,愿您…永远如今日这般,沐浴在晴空暖阳之下,平安喜乐,福泽绵长。”
他的话语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逾矩,只有最诚挚的、属于盟友和朋友的祝福。然而,那刻意省略的称呼,那过于平静语调下压抑的汹涌暗流,那眼底深处一闪而逝、浓得化不开的痛楚与寂寥,都让苏霓心头微微一颤。她知道,这是他最后的告别,对他自己那份无望情愫的告别。
苏霓回望着他,清澈的眼眸中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平静的、带着理解和尊重的温和。她微微颔首,声音轻柔而真诚:“也愿马尔杜克神的光辉永远照耀您,王兄,一路平安。”
辛纳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近乎于无,更像是一个凝固的面具。他不再多言,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对自己意志力的巨大考验。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苏霓,那目光复杂得如同包含了千言万语,却又最终归于一片沉寂的琥珀色深潭。然后,他决然地转过身,深紫色的王袍在晨风中划出一道孤绝的弧线。
“启程。”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响彻在寂静的码头上。
早已等候的巴比伦侍从们立刻行动起来。沉重的船锚被拉起,巨大的风帆在号令声中缓缓升起,捕捉着尼罗河上渐起的微风。
辛纳没有回头,径直踏上了通往甲板的舷梯。他的背影挺拔依旧,如同底比斯神庙中最坚硬的石柱,承载着王冠的重量,也承载着无人能懂的孤寂与责任。深紫色的袍角拂过冰冷的船板,消失在船舱华丽的门帘之后。
楼船缓缓驶离了码头,顺着尼罗河平缓的水流,向着下游,向着遥远的北方,向着幼发拉底河的方向驶去。船尾在碧绿的河面上犁开一道长长的、泛着白色泡沫的痕迹,如同一条无法愈合的、沉默的伤疤。
莱拉依偎在卡纳克怀里,看着兄长远去的船只,泪水无声地滑落。卡纳克无声地收紧手臂,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凯帕始终稳稳地扶着苏霓,他的目光锐利地追随着那艘远去的楼船,熔金色的眼眸深邃如海,带着帝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他能感受到辛纳那份深藏的痛苦和最终的决绝。
作为男人,作为同样深爱苏霓的男人,他理解那份痛。但作为埃及的法老,作为苏霓的丈夫,他绝不允许这份痛楚对苏霓和她腹中的孩子产生任何威胁。辛纳的离去,带着他无法言说的情愫,对所有人,或许都是最好的结局。
苏霓静静地靠在凯帕温暖的怀里,晨风吹拂着她颊边的发丝。她望着那越来越小的船影,最终消失在尼罗河金色的晨雾与波光之中。心中那丝因辛纳眼神而起的淡淡怅惘,很快便被腹中悄然萌动的一丝微弱却清晰的悸动所取代。
那感觉,像是一条最细小的鱼儿,在她身体里最温暖的宫殿中,轻轻甩了一下尾巴。
“凯帕…”苏霓猛地抓住凯帕覆在她小腹上的手,清澈的眼眸瞬间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初次的、强烈的母性悸动,“他(她)…好像…动了?”
凯帕的身体瞬间僵住!熔金色的眼眸中所有的深沉与思虑瞬间被一种巨大的、纯粹的、近乎呆滞的狂喜所取代!他猛地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苏霓依旧平坦的小腹,仿佛想透过那层薄薄的衣料,亲眼见证那生命的奇迹。
“真的?霓?他(她)动了?在哪里?”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完全变调,带着孩子般的急切和不可思议。他甚至忘记了帝王的威仪,半跪下来,将耳朵小心翼翼地、无比虔诚地贴在了苏霓的小腹上,屏住了呼吸,熔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全神贯注的期待,像一个初次踏入神庙、祈求神谕的信徒。
周围的一切——远去的巴比伦船只、离别的感伤、河面的晨风——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淡去。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那在母体中悄然萌动、宣告着存在的新生命。
苏霓感受着凯帕炽热的呼吸透过衣料熨帖着她的肌肤,感受着他小心翼翼却剧烈的心跳,感受着腹中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如同蝴蝶振翅般的悸动。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幸福暖流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情绪。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凯帕柔软的金发,眼中闪烁着喜悦的泪光,唇角扬起了这世间最温柔、最满足的笑容。
新的生命,新的希望,如同尼罗河上永不熄灭的朝阳,正在他们紧密相连的生命里,冉冉升起。而远方,那艘承载着未竟情愫与沉重责任的孤舟,已驶向地平线的尽头,融入了尼罗河永恒流淌的、金色的晨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