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问一下,6号车厢还要往前走吗?”
“哇,我妈绝了,说多少次又不是买不起,非要往里塞咸鱼,气味这么大。”
“嗯嗯宝宝,我要上车了,放心。身份证放包里了,充电线也带了……”
指挥秩序的人,拖箱子的人,低头按手机的人,戴耳机的人,反复查看电子车票核对座位信息的人和始终拨打着电话的人们;
由不同的嘴巴里涌出茫然的声音、抱怨的声音、疲惫的声音和诸多恋恋不舍的、充满温情的声音。
一个字接着一个字,一句话混着一句话。
好比巨浪,林苗苗刚想道歉,她多嘴了,莉莉你的事情不需要向我说明。
背后一辆动车嗖地穿过,带起的冷气流拂过脖颈,叫人止不住颤栗。
“是惩罚。”
“?”
杂乱间,其实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切地听清楚了乔鸢的声音。
情绪淡漠的程度也如冬日萧条的蔓草,那样细瘦。
“……陈言。”
她听到的那句话是:“我在惩罚他。”
“谁让他曾经想丢下我。”
“现在又突然出现。”
也许只是幻听。苗苗想。
毕竟上了车以后,班长侧头抵窗,垂落下眼皮,再没多说什么。
…
车站外,陈言一无所觉。
莫大的惊喜和错愕如两条大河将他夹入死角,随之而来的,是怀疑,是自嘲。可除此以外,他目送乔鸢远去,长久凝视着闭合的闸机,心头翻涌地,只一个念头。
下一次,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呢?
下雨的时候,下雪的时候。
无论以哪种身份,要负荷多少伪装,多少谎言。或许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每一次看似平淡的久别重逢,实质上皆是我的蓄谋已久。
所以还能见面吗?乔鸢。
你,会不会,有一点愿意再见我。
“……”
在川流的人群间,他伫立着,脚尖朝向对方身影消失的地带,似乎有所方向,似乎并没有。
半晌,口袋里手机振动,他低头眼见备注:【晨晨妈妈】
按下接听键。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
南港理工大学男生宿舍316内,明野第n次打电话,没通。
该死。
“放弃吧儿子,我瞧莉莉这次八成来真的,要跟你分。”
“为什么?”吴应鹏哐哐敲键盘,秀操作,不妨碍他八卦,“明子你又干嘛了?偷抽烟?醉酒?挂科?”
“拉倒。”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耗子发言,“肯定是他网游打猛了,一天到晚做日常、竞技场,多久没跟我们开黑了?莉莉也受冷落咯。”
整个房间只他一人有对象,大伙儿闲着没事就爱侃两句。
饶是无良也暂停电影,机器人似的大钝角转脖子,默默盯了他一眼。
潜台词显而易见:你该不会又乱来吧?
“……”
所有人都会这样,听说要分手,第一时间怀疑问题出在他身上。
归根究底,他们也没说错,确实是他搞砸的。
明野烦躁地抓了抓头:“耗子,借下手机。”
“叫爸爸。”
“……爸,行了吧?赶紧的。”
居然这么爽快?耗子给手机的同时不禁多瞟一眼,被他脸上严肃不安的神色惊到。一回神,无语了,哪条狗偷袭爸爸!
耗子、吴应鹏游戏中,无良陪初中生妹妹连麦看电影写英语观后感。明野挨个借手机打一遍,都没拨通。
不至于都拉黑吧?
莉莉也没有他们联系方式啊?
一切疑惑皆在收到陈师哥短信的刹那迎刃而解。
“草!”
语调沉沉地怒骂一声,他冲出去。无良回头,只来得及看见他紧皱的眉心,拳头用力到发白,砸在门框上,陨石一样消失。
“莉莉回了?”耗子问。
“……不清楚。”无良只说,“不然,你们以后讲话也注意点,人家到底是女孩子。”
“行行行,无良大判官,除了师哥经常不在,大家谁没说过似的。”
闻声,无良好像有点来气,跟妹妹说了一声,挂掉电话直接上床。
哪根筋突然抽了?
耗子不懂。
门板砰地关上,明野跑隔壁寝借来一个新号码,带着急促的心情输入数字。
“嘟……嘟……嘟……你好,哪位?”
拨通了!
说明莉莉没事,她确实没在外地碰到坏事,是平安的。
“……明野。”
男生宿舍特有的杂声出卖了他。
明野按着额头,背靠走廊墙壁下滑,狠狠地松开一口长气。
“终于……接电话了。”
“我给你打了很多次,手机,微信,根本联系不上你。不知道你到底去了哪里,只能昨天跑去你学校,昨晚、今早一直在动车站等,可是一直没看见你。我还以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