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野是一条毫无自尊心的、死缠烂打的狗。所以即使被丢弃,他能靠不要脸咬着乔鸢的裤脚拖行更久,她却不行。
是这样么?乔鸢?
倘若我再往上添一把火呢?
烧死你的狗,连带着烫伤你的腿。乔鸢,再一次被逼失态,来骂我,打我,恨我,和我对峙,你打算怎么做?
极其恶劣的好奇在体内发酵,混以不甘、不满做佐料。
尤心艺再度掀起眼,面对明野惊怒的神色,被打红的脸,眼前所见的,是乔鸢。
初次见面,垂落长发,弯下腰,双手撑膝盖望着她哭烂的眼睛,温声说:“你好,我叫乔鸢,是你的班长。”
因她吵着要买姐妹同款手机挂坠,无奈地摇着头说:“我真的欣赏不来,不过你坚持要买的话,我会用的。”
以及分道扬镳那个夜晚。
她说,我受够你了乔鸢。
她说好。
她说以后别跟我讲话。
她说好。
说到做到。
——乔鸢,你永远不会明白我现在有多讨厌你,一如曾经有多在意你。
带着强烈的报复心理,尤心艺蹬上明野的运动鞋,踮起脚,双手拽住他的衣领。
咚。当当,咣。名牌包落地,包里瓶瓶罐罐的化妆品碰撞出响声。
她猛地用力,将明野下拉,擦过他的嘴唇。
据说,人耳在极致寂静中,依然可以听到某种奇妙的低频音。嗡嗡的。
是血流声,心跳的回声,也可能是大脑创造的假象、远端地面和电流传来的震动。
此刻明野听见的则为火车巨大的轰鸣。
他蓦然怔住,瞳孔紧缩。
蜻蜓尾巴般轻盈的触感一晃而过。
没等他伸手推开,尤心艺轻佻冷笑:“我说,明野,你该不喜欢上我了吧?”
“看来是啊,难怪。”
“一口一个莉莉,这么能演,还不是吃着碗里想锅里。有本事你就去找她坦白咯,游戏的事,看她还认不认你这个前男友。”
“丢人现眼。”
她提起包离开。
可算等到大小姐回来,女生们冻得脸颊发红,花团似的簇围上来,接连提问。
“刚才那人,看着像班长男朋友,找你有事?”
“我们真去酒吧啊?会不会不太好?”
“男模贵不?太贵就算了吧。”
“跟我出门什么时候让你们付过钱?爱去不去。”尤心艺打开包,拿出镜子要补唇釉,随口问几点了。
“六点零五分,来得及。”
廖雨婷挤上前,主动接过镜子,亲亲热热同她笑:“你们不去我去,都大学生了,开一下眼界有什么关系?说好了啊心艺,待会儿让我先挑,挑个最帅的!”
说实话,廖雨婷这人,太谄媚太势力,尤心艺不喜欢。不过无所谓。
“可以啊,随便。”
她应道。
——没什么了不得的,乔鸢。
将粉嫩的唇彩一笔一笔抹到刚刚亲吻过的嘴唇上,尤心艺冷漠地想,不是只有你能交到新朋友。我也可以。
*
雨下得更大了。
时针与分针形成直线的时刻,傍晚六点。咔,毫无预兆地,表带断开了。
圆形表盘跌落大理石地面,遭受重创,裂纹如摧折的蜘蛛腿般扭曲延开。
乔鸢顿时感到腕上一空。
林苗苗眼明手快,低头捡起手表,不由得露出惋惜的神色:“啊……时间不走了,好可惜……”
“……”
继枯萎的花束、摔碎的陶瓷杯后,明野送给乔鸢的表也损坏了。
是她太大意了吗?还是应该怪它太脆弱,分明没有承受多少重量,为什么,要弄得人措手不及,在她全无防备的瞬间坏掉?
乔鸢犹记得自己收到它时的场景。
午后的图书馆飘浮着金光浮尘,她在看书,他在看她。百无聊赖地趴在书桌上,浅棕色的发梢打起小卷,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那是她们正式交往后的第三天。
前一天,明野陪她在空落落的教室里通宵画稿;
再前一天,他闹了个笑话,听说暖宝宝对经期疼痛有奇效,居然大夏天跑遍附近超市买了一整箱暖贴。
被她拒收,又奇思妙想,贴上‘有需要随便拿’的大字,干脆放在教学楼外任人自取。
他确实是一个很鲜活、很乐天派的人。
乔鸢如实评价,与她截然相反。
而他好似捕捉到什么,忽地提笔,刷刷刷,递过来一张纸条。
【好无聊,你想不想收礼物?】
什么礼物,她不解地抬眉,被借去一条手臂。
水性笔珠是小小的圆形,用力戳下去会疼。然而明野控制着力道,贴着皮肤滑动的触觉便十分地轻,一点都不伤人。
两分钟后,她的手腕上多了一只蓝色的‘表’。外加收到一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