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担心意外,可以提前让熟悉你姐姐情况的医生到场。你有信得过的人吗?”
乔鸢混乱的心绪被拉回来,好似经他的目光牢牢绑定。
“文医生。”
她顺逻辑回答:“还有一个私立医院的主任……”
“有联系方式吗?”
陈言继续口吻冷静、平和地问,右手掌放置她的膝上,体温驱走寒意。
乔鸢摇头:“爸妈不让我过问太多,但有一个人应该知道。”
章慧珠,阿婆,她在家里做了一段时间司机,频繁护送姐姐去医院。
“我先给她打电话,让她想办法联系。”
凌晨一点半,她们抵达温市。
前院花草沉寂,少了风,树梢纹丝不动,漫下浓郁的影。
章慧珠身旁卧着狗,别墅亮灯,陈阿姨、文医生、长期负责姐姐身体治疗的陆主任,该来的都来了,所有人严阵以待。
陈言止步一楼,乔鸢独自走向书房,乔守峰、洪丽正眉头深锁、穿睡衣坐在办公桌后。
乔鸢十分意外地发现,乔老板的桌上多了一只相框。
目光一掠而过,她道:“我要跟姐姐谈谈。”
医生都喊来了,她的‘谈’显然不止姐妹俩聊几句笑一笑那么简单。
“你打算怎么谈?”乔守峰习惯性掰弄火机,橙明的火苗一跳一跳。
“有多少把握?”
“没有很多。”
他的女儿回:“但我想试试。”
那是要你姐姐的命啊!怎么能乱来呢?
洪丽惶惶不安,搭在丈夫肩上的手指悄然捏紧。
丈夫一双清明的眼直勾勾钉视火焰,透过火光打量他的女儿,无端想起那一天,大约她便是以同样端肃的表情问他,爸爸,你想不想知道我怎么想?
时光匆匆,她在他的瞳孔中飞速倒退,逆回新生的婴儿,护士肩膀顶开室门,朝他喊恭喜,两个女儿。
岳父岳母领他去看,笑呵呵教他怎样去摸去抱。
“你有女儿了,阿峰。”他们说。
“以后你在世上就不是孤零零的。”
传承着基因血脉的存在,一晃就能落地翻滚跑跳,冲他大声说话,欢欣,亲热,邀功,诉苦,动不动出言争执、挑衅、顶撞,紧接着无限放大,凝成眼前的模样。
空气静然定止,他清楚,母女俩在等他回复。
“想做就去做。”
放下打火机,乔守峰沉声道:“只要不是天塌下来,有人给你兜底。”
无论如何,作为一个父亲,他同样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回来。
样样优秀出色、让人骄傲的大女儿。
自小乖张叛逆、叫人头疼的小女儿。
最好是都能回来。
…
一点四十分,乔鸢敲开姐姐的房门。
乔童安回头裸出一张憔悴的面,面上浮起薄笑:“回来了?”
“阿姨烧了饺子,你吃了吗?我好像听见章姐和乐乐的声音。”
她尚不知情,章慧珠按辈分算阿婆。
“你把男朋友带回来了,他就是陈言?”
“是他。”
然而今晚他并不重要。
姐姐屈腿坐立床上,被子掩住跛掉的那条。妹妹推门走进来,慢慢蹲身,握住她的手:“姐,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前者视线伴随降落,手指蜷抽出来:“一定要说吗?”
轻柔的嗓音暗藏抗拒,暴风雨前,积云堆压,飓风席卷,白昼会突然昏暗如夜。
而她们是双胞胎,姐姐必然有所感知,因此才以率先发问的方式意图含混主旨。
发觉失败便立即错开眼睛,望着空白的墙道:“……已经很晚了,元元,不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吗?”
近乎恳求,乔鸢狠下心来。
“姐,你讨厌我吗?”
简简单单六个字,乔童安受惊般抬眸,双手抓住被角翻折,抚平。指甲不住刮擦布料留下痕迹,语气尽力保持温和:“怎么乱说话啊,元元,你是不是……”
听别人说了些什么?
病人脸上有惊讶,有慌乱,几分愧疚懊丧,七零八落,验证猜测。
“很合理啊。”乔鸢维持下蹲的姿势,笑着说,“毕竟我那么难相处,你一发病就问我怎么不去死。”
乔童安瞳孔收缩。
走廊灯光往门缝下投出锯齿光带,她瞥见人影出现在那里,笑容不由得摇摇欲坠:“你想多了元元,生病、不受我控制,那些不是我的真心话,那不是我。”
“你们都知道的。你知道的。”
不要这样对我,元元。
手指无意识痉挛,她以令人怜惜的姿态说。恳请变成哀求,无形的乞求。
乔鸢却忽地站起,灯影碾过她的脸庞,折延至窗顶。
笑意全然不见,久别的妹妹神色冷然,化身恶魔,咄咄逼人:“我只知道我讨厌你,乔童安,你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阴影,我活了二十年一直被你压制得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