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如是想法,他着重留意每年各地商学院录取名单,时时关注各大院校贴吧论坛动态。兴许某天能找到,兴许找到了也不会再做打扰。
毕竟她做得那么决绝,他猜,大抵不想再触及他一分一毫。
但无论如何,他不抱期望地找着,等着,指不定在哪一天,哪条街角相逢。
一幕幕朦胧幻觉串做悬梁长索,支撑他的躯壳继续行动,日复一日去饰演他人眼中冷漠却高效的师哥、孤僻但好说话的室友,乃至不求回报的群主小陈。
纵使煎熬,比不得那些苦苦寻亲的人们,并没有到油锅的程度,至多是被捆绑蒸炉上。热气腾腾,他无处可逃。
实在疲于挣扎,便停在原地,低着头颅放任皮肤熏烫出一个个水泡脓包,胀大,破裂,再生。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切换乔鸢视角,事情则简单许多。
陈言在论坛、互助群存在感极高,群员皆称他小陈,有时说到南港,提及计算机,后头往往跟着一句‘那你找小陈方便’。
由此凸显出陈言说谎技术差,什么北方人,已结婚,压根不用动脑子,乔鸢远比他想象要了解他的底细。
“所以——”
麻烦了,说多了。
睿智的小乔同学当即住嘴。
可惜没能拦住陈言望过来的眼神:“所以你来南港,也有我的原因。”
“你想多了。”她淡淡道:“是我爸打算培养我姐做接班人,我觉得很好,不想再有竞争,才决定报服设。刚好南港有中英合作的……”
陈言低眸轻笑一声,十分笃定:“确实有我的原因。”
乔鸢:“……”
自大鬼,自恋狂。
一派胡言。
她扭头捂住他的嘴,力道不重,身体反倒贴紧,手肘压在胸膛上,香气扑漫而来。语气接近于威慑:“我说没有就没有。”
“一点都没有?”
陈言从手缝里漏出声音。
“没有。”
“……”
他沉默不语。
这会儿又不木头了,谁教他的装可怜?
总不能无师自通吧。
脑神经乱糟糟弹着,乔鸢思索,迟疑,巧妙地流露出些许动摇:“其实……”
刚开口,某人便又笑。
眼睛偏狭长,睫毛莫名长得秀气,一根根分明地垂下来,灯盏光晕晃进去,好比月亮映湖泊,一漾一漾的漂亮。
见她不言不语盯着,陈言咳嗽一声,转开脸:“我感冒了。”
世人皆知,感冒易传染。
特别是通过唾液交换的方式。
自以为是。乔鸢好笑地放下手:“谁说想亲你了?”
轮到他模仿语调,云淡风轻地答:“没有人,是我自作多情。”
眼睑一派浅淡摇曳的影子。
“……”
故技重施。
不过细看的确有点病样,浓黑的眼珠在黯黯的灯下,呈现一点生锈的沉青色。
棱角分明,皮肤好似蜻蜓翅膀——怪异的比喻,薄而冷清,捏一捏未必发红,可能加倍苍白。倘若掐一下,不必多用力,保准能留上残忍的印子,底下流艳红的血。
让人不禁感叹,陈言长得好看。
好看的人生病一样好看。
“药买了么?”
乔鸢点着他的眼角问。
“明天再……”
陈言话未说完,她坐在他的腿上,双手捧脸亲了一下。
亲完问:“再说一次,什么时候买?”
“……现在。”
他服输似的打开外卖软件,搜索药品。
——此处感谢苗苗同学喝完鲜美的番茄蛋汤,特地等两人回来,交还手机再离开。
亲眼确认他下单、付款,乔鸢准备数落一句‘自己难受没感觉,换别人倒紧张’。
陈言动作更快,握住她的手,不动声色将易碎的杯子转移桌上,甚至往里推了几厘米。旋即抬眼,浅色的唇瓣一张一合,滚着喉咙道:“药买了,所以。”
“所以?”
估计不止感冒,乔鸢觉得,他可能发烧了。
因而喉音才病得厉害,吐出来的每一个字仿佛卷缠细雾,热腻腻的:“再亲一下?”
“你就要一下?”
她挑眉反问。
“可能不够。”他笑,指腹袭上耳畔。
石头,流水,软的桃子。
漆黑桌板抵于雪色的背上,修长的指陷入胭红的肉中,乔鸢没由来想起桃子。
她最爱吃的水果就是桃子,桃子分为软桃、硬桃,家里只她一个人喜欢吃软的,爸妈、姐姐都不理解。
可软桃就是好吃。
皮薄薄的,里头又嫩又软又鲜,甚至有点儿娇。白森森的唇齿一咬,果肉往外翻,露出毫无防备的核,汁水淅淅沥沥往外溅。像雨一样。
滴在人的唇上,溅到睫毛上。
齿间就剩那么一点点果肉,甜水泡着,被柔韧的舌头舔来舔去,热乎乎的嘴巴含来含去,没一会儿便颤抖着散开来,由一整块完好的桃子被搅分成一缕一缕凌乱的桃丝,再咽下去,蜜柑似的,还能回味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