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陈言也坐上来,问她平时失眠一般做什么,她答看书。
见她脱掉厚的外套,慢腾腾从内层掏出一只mini平板。简直像另一只小熊,反手往自己绒绒的皮毛底下取出来一块方形饼干。
陈言接过衣服放到床头柜上:“可以去变魔术了。”
“一降温就充不上电,每次都要用暖宝宝贴或者吹风机弄半天,麻烦。”
乔鸢解释,把平板往他手里塞。
脱了臃肿的羽绒服,她身量清瘦下来,里面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衫款睡衣,睡觉不穿内衣。光滑的丝绸缎料流转光彩,领子有些大,裸露出锁骨与左肩。
上头依稀残留吻痕,浅浅的淤紫色,大概没他肩背上的牙印来得深。
布料软软地堆叠一起,陈言喉咙缓慢地滚动,伸手理了理,才移开眼神。
电子设备设有密码,六位数,下意识输入她的生日,跳出一本书。
“现代设计史,巴洛克时期的绘画与建筑。你们专业考这个?”
“不考。”墙壁冰凉,乔鸢抓住被角,小动物似的挪一挪,往陈言身旁又贴一贴,“但要了解,说不定能用上。艺术是相通的。”
她以前也说过这句,陈言印象深刻。
“读到哪了?”
“听到3章 ,凡尔赛宫。”
按目录找到位置,无须提醒,陈言接着往下读。
他音色低磁,果然很适合用来读书讲故事。
只是乔鸢一失眠就思维跳跃,忽然道:“我想剪头发。”
“短发?”
“差不多。阿婆不打算回市里了,说明天教我犁地,种点蔬菜。短发方便干活。”
你觉得怎么样?
下半句没问出来,因为那是她的头发,其实不需要他提意见。
陈言侧头,看了看她裸在被子外的小半张脸,两排纤长的睫毛与乌浓的长发:“要染吗?”
服设班有许多学生染头发,红的绿色蓝的,白金色,甚至奶奶灰。
不同于传统教育,外教们十分鼓励这种行为,曾说无关学业,每位同学也应该多做尝试,致力于建立起自己最喜好或最适合、具有独特标签意义的外在形象。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回答,乔鸢心脏柔软地落下来,仿佛掉在棉花糖上。
“可能吧。以后再说,还没想好。”
她把手放到他的身上,拨弄扣子,有些懒懒地低语:“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
陈言正要接话,又一句与前文毫不相干的新问题冒出来:“冬天过去了,就是春天对吧?”
当然。就像旧的日历撕掉,新年即是新的开始。
“也许现在已经到春天了,只是不太明显。”他平缓道:“等你觉得春天到了,夏天也就快了
。”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乔鸢想,虽然不讲道理,但她更希望漫长的冬天快点结束。最好从此刻起画上句话,让春天来临吧。
那么今晚便是初春的第一个夜晚。
所谓静谧、流动的春夜。
美好的春夜。
——原谅我,姐姐。这绝非背叛。
“以后别叫莉莉了。”
陈言忽然听见她说。
“那叫什么?”
“……元元。”
半晌,在他的注视下,乔鸢终于说出那句他早已知晓的答案。
“叫我元元。”
“金元宝的元。”
也是元始的元。
“好。”陈言应一声,“元元。”
乔鸢慢慢地也应了一声。
然后陈言继续读书,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分明,投射墙面的身影长而宽大。
明明是压迫感才对,此刻让人感受到的却是微妙的安全感。好似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就没那么容易受伤害。
莫名其妙那样觉得。
不紧不慢的阅读声中,困意上涌,乐乐趴地已打起呼噜。
乔鸢闭上眼睛,渐渐睡去。
清晰的字句与光晕一同落入夜里。又念了一会儿,陈言才放下平板,垂落眼睫。
莹白的肌肤陷进枕头,长发蜿蜒披散,呼吸清浅而均匀。好比沉睡的公主,一不小心咽下毒苹果,美丽却缺少防备。
而他的视线沉寂,伴随手指,指节稍稍屈起,则如同一层纱雾,悄无声息抚过乔鸢的额头,眉眼,描绘嘴唇与下巴的形状。
其实应该多说一点的。
更热情,更贪婪。
极尽可能多做一点,趁着真相未明。不论身体抑或心灵,不顾一切地掠夺占有,吻痕,抓痕,掐痕,随便什么印记,彼此身上无法磨灭的痕迹留下越多越浓重才好。
毕竟没有人比陈言更清楚,他正处于一个怎样绚丽又危险的崖端。
眼下他所获得的一切,她的倾诉,她的信任,她的亲吻和拥抱,乃至嘲弄迁怒,一切皆成立于谎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