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变得讨厌自己,她比任何时刻都清醒地察觉,这段关系,正在逼近不再甜美的真相:
“我以前一直很期待未来,可现在我第一次对它感到害怕,我搜了很多异国恋的帖子,有的人撑过去了,但更多的人都被时空的鸿沟带向了不同的路口。你不安的这些天,也有影响到我。我也开始担心和怀疑,我真的能撑住吗?”
“我害怕,等你出国后,你刷朋友圈看到我去哪里玩,交了什么新朋友,心理难受又不敢说一句话。怕我们聊天越来越敷衍,每次电话或视频都像在交作业。怕你每次需要我时,我刚好忙事情或睡觉,没办法及时给你回应。”
“这些现在都不能消释的,只是暂时压制的情绪,肯定会在之后
不断放大,在某天丑恶地爆炸,或者不咸不淡地蒸发。两个本来都不错的人,最后却在彼此眼中变得面目可憎,可有可无。天哪,舒栗,这真的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我知道这些话听起来很不积极,但……它们是真心的,”她焦灼地抓挠额角,好像脑子一团乱,变成了另一个迷茫的他:“也许就只是……我不会谈恋爱或时间不对吧……”
迟知雨怔忪,良久没有开口。
“我没有委屈,”他把她脱离的手拽回来,扣得更紧:“只要不分开,我没有什么可委屈的。”
“那你的不开心都是从何而来?”
迟知雨眼神激颤,再说不出话。
“如果我的感受没有错,你大概一直在对自己说,我还能忍。可我们之间的感情,是必须用忍耐来维系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跟你判断的一样,和那些伤害到你的,让你厌恶的人有什么区别。”
“不是只是出来吃饭散步吗,”迟知雨遽然打断她。半个字都听不下去了,都怪他前几天说的那些不过脑的混账话。
他的脸上弥漫出灰败的懊丧和不知如何转圜的哀求:
“我只是想陪着你,好好地喜欢你,对你好……你能不能别再说这些话了。”
他知道,她去意已决。
他了解她,了解向上的她,一旦攀升,就很难回头。
他也清楚,即使肉身每天都朝着她飞奔,但他灵魂的码率,从来没跟上过她。
他亲眼见过她舒展,看着她散开的枝桠是如何义无反顾地蜿蜒向蓝天,即使还没长成密林,也有盎然绿意。
之所以喜欢她,是因为他想成为她,哪怕只是折射出她的样子。成就她,就等于成就他最原始也最纯粹的自己。
他不想落在大厦前,被皮鞋践踏;也不想落在泥土里,被无觉地吸收。
他只想落在她身上,静静地卧在这一叶神庙间,映照出最生机最有饱和度的明彩。
等放晴了,他的水汽也能像透明的候鸟,飞往云层。
就这样周而复始地陪伴着她,也不可以吗?
要怎么一下子接受她说的这些话?
他明明——都准备好生日礼物了。
迟知雨难过得说不出话,只是勒紧双拳,将头撇向一旁。
注意到他颈侧的静脉胀起,舒栗想说点什么缓解他的痛苦,甚至想抱一抱他,但嘴唇张合,只能泄出微弱的安慰:“迟知雨,你知道吗,虽然你总是在问我好不好,行不行,可不可以,愿不愿意。但我有时挺羡慕你的,你有很多直观的优点,你能选择的东西好多好多,接触你之后,你的心也像金子一样赤诚。你才二十岁,我重启人生的时间还比你晚三年。”
她哽噎地开起玩笑:“这时间你不要给我好吧,这样我也不用这么分身乏术了。”
迟知雨再压抑不住地涌出泪花,不舍到双唇打抖:“我也想给你啊,是你不愿意要了。”
“留给自己。人生是你的。”
“如果我的镜子一直挡在你面前,我想,你应该挺难找到那面属于自己的真实之镜的。是的,我要退了,”她故意幽默地缓和气氛,翻翻包,把手机取出来,打开前置摄像头,让他看到这里面的自己,作正式告别:
“魔镜魔镜,请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帅气可爱,最勇敢真诚,也最爱哭的男孩子?”
她又拟出童话里的那种怪声怪调:
“我亲爱的主人,不就是你吗?”
可他一点都不会被哄到了。他真的有她说得那么好?那么好还会撇下他?全都是谎话,这个自私自利,满口花言巧语的女生。从现在开始,他要恨她了,可他还是更喜欢她。
比起记恨她,他更痛恨这个当不好她男友的自己。
她说他受尽委屈,可她忍耐的部分似乎比他还要沉重和漫长。
他明明不喜欢低声下气的,可就是忍不住,他在她身上毁掉了好多好多的原则,她可不可以,就只是说气话,现场反悔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