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及不喜这萧瑟阴冷的山间景象,只觉得瘆人,于是也未在山上多待,草草走完祭祖仪式便带着苏三姐往山下走。
靛蓝的油纸伞在山间小道穿梭,行至半山腰的位置突然停了下来。
苏三姐突然拉住苏及,指着路旁杂草,道:“那里好像有人?”
“许是乞丐......不用管,下山告知官府一声便可。”
苏及连看也不看,这荒山野岭的,到底是人还是别的什么还未可知。他怕小孩沾了污秽之气,拉着苏三姐走得更快了些。
可苏三姐却狗胆包天,不但不走,还盯着看得越发仔细。
“可是在动。”
苏及无奈停下步子,朝苏三姐指着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处半人高的野草堆,隔了一层蒙蒙烟雨,他看见雨滴正从叶尖簌簌滚落。
还真是在动。
苏及眯眼看去,掩在深处的东西还穿着衣服,似乎真的是个人。
他环顾四周,这山中并无其他行人,若是放任不管,不出半日,那人怕是当真要冻死在山中......
他正纠结着救还是不救,苏三姐却已经破开草丛,毫无惧色地朝那处走去。
苏及心中一叹,只好跟着走去:罢了,就当是苏家先辈给的指示了。
越走近,苏及便越觉得不对。
这人可不像是个乞丐。
普通百姓大多穿布鞋或草鞋,这人却穿着皮革制成的靴子,再往上看,脸背对着他们,云纹底色的黑衣上隐约可见有几道破口,周边血已经凝固.....这是刀伤?
正在这时,倒在地上的人又突的动了动,吓了他一跳。
苏三姐欲再往前,却被苏及拦住:“这人身上有刀伤,不是寻常人。”
“那我可以看看他的刀吗?”
“刀?”
苏及看去,只见那人身下确实压着一把刀,难怪苏三姐如此好奇,说半天看上了别人的刀。
不知怎的,苏及只觉得这刀颇有些眼熟,他虽不懂兵器,可也知道漆黑的刀柄和刀鞘并不常见。
他想起那双轻抚上刀柄就叫人脖子发凉的手。
一个念头在脑中划过,却被苏及立刻否掉:陆英应该远在上京,怎会出现在这里。
不可能,绝不可能。
话虽这么说,但那个念头却在脑子挥之不去,他心中叹息,只低声喃喃:“看一看也不打紧。”
苏及凑近,废了些力气,将人翻了个面。
“......”
苏及一阵恍惚,若不是有冰凉的雨丝不时落在脸上,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
躺在地上的人闭着眼,少了往日看什么都如看畜生的视线,那张被女娲精雕细琢的脸如今白如一张纸,浓长的睫毛湿成一簇簇......这哪还是那人人惧怕的蛇蝎美人。
......
陆英醒来已是晚上,他抬眸环视一圈,目光落在桌旁睡着的人身上。
外面寒风肆虐,雨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屋内倒显得安静温暖,桌上的烛灯时不时跳动着,烛火柔和,正照在桌前一张清秀的侧脸上。
苏及睡得并不安稳,窗外的风雨声扰得他只能浅眠,时睡时醒间总觉得脸上有东西,似蜻蜓蝴蝶之类的东西拂过。
这般冷意,哪会还有这些活物。
他这样想着,摸了摸脸,睁开眼,正对上陆英的眸子。
啧,这双美人凤眼还是闭着更好看些。
苏及打了个呵欠,给自己倒了杯茶醒神:“陆大人醒了?大夫已经来过了,说你中了十二道刀伤,血流了一半,肩部骨头错位,还没死也算是命大。”
陆英收起视线,扯起嘴角:“看来是托了二公子的福。“
“好说,不过陆大人怎会在扬州?”
“我来寻一件东西,收到消息那东西在扬州。”
苏及“哦”了一声,问道:“陆大人这是遇上仇敌了?竟要将你置于死地。”
陆英胸前裹了纱布,唯有左手和脑袋还能动一动,看起来确实是死里逃生:“想必二公子也听说了,我如今手上无兵权,空有一身爵位,自然是墙倒众人推。”
这话说得凄凉,但脸上却无一丝落魄之态。
苏及倒是意外,陆英虽然没了兵权,但背后还有侯府和皇后,什么人会如此猖狂?
“陆大人知道是何人要杀你?”
“我树敌良多,上至朝中一品官员,下至江湖侠客,要杀我的人可以从侯府门口排到城外西山,实在不知是哪一家的。”
“......”
如此多的仇敌还能活到现在,不知该说运气好还是运气好。
苏及默了默:“那陆大人有何打算?“
陆英略低头看了一眼裹得像粽子一样的身躯,挑眉道:“二公子不是说了,我身上刀伤数十道,血流了一半,肩部骨头还错位,貌似什么打算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