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将两杯浓郁琥珀色的茶汤放到两人面前。
顾允禾自始至终都盯着他,却没跟他对上过一次视线。
除去养她的那十四年。
他跟那些人一样。
是一位被驯化的、彻彻底底的奴仆。
顾宇峰将她的动作尽收入眼底,抿了一口茶水,道:
“这茶是西湖特产的龙井,你也尝尝。”
顾允禾没有立即喝,而是错开话题问他:
“您脸上的那道疤呢?”
“儿时有幸见过父亲一次,那时候,您这里——”顾允禾伸手在自己左眼处比划了一道,“有一道疤。”
顾宇峰难得地露出了几丝虚无缥缈的欣慰:
“你那么小的时候的事,这还记的。”
很难有人清楚的记得自己四岁时见过的人。
顾允禾温顺地笑了:“当然。”
她端起茶杯,凑到唇边轻抿了一口。
茶香在口中四溢,沁人心脾。
顶嘴?
不不不。
那是顾允禾会做出来的事,但不是鬼卿的风格。
比起横眉冷对的死倔的劲儿,她更喜欢做一只笑面虎。
进退圆滑,张弛有度。
既然都费劲心思把她“请”回来了。
那就……让他父亲把最珍贵的东西,都留在这里吧。
接下来就是父女之间一系列套路的嘘寒问暖。
十分钟过去了。
十五分钟。
半个小时。
顾允禾答得滴水不漏,在外人眼里,足以做一个温婉识体的完美女儿。
但她清清楚楚的知道。
父女两人都是戏精,顾宇峰伪装一副好父亲的样子以图她信任。
她也一样。
就看谁演的真,谁演的让对方信服。
作为关于她不上大学,顾宇峰“善意”地为她买单:
“听苏佑寻说你喜欢医学,我请了国外最盛名的医学教授来给你独自授课,你想什么时间上课都随你心情。”
顾允禾听他说着,自己则低着头,慢悠悠地转着右手手里端着的茶杯。
茶要尽了。
有人的耐心要耗尽了。
顾允禾又消磨了一会儿他的耐心,没有立即回应。
而是在他将要再次出声前,一开口便轻言拒绝了他难得的好意:
“您记错了,我对医学并不感兴趣。”
霎时间,苏佑寻的视线落到了她脸上。
面前的女孩儿依旧温顺笑着,绵软的态度下藏着锋利凛冽的暗刀。
顾宇峰的脸色不好看了,沉声道:“不感兴趣是最好的,这样才能专心做我交给你的事。”
“记住了,我只留给你三个月的时间适应环境,三个月后,我会让你亲自去执行任务。”
顾允禾笑容不变,仿佛听不出她父亲语气里不容置疑的冷硬。
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子上,杯底叩桌落下“啪嗒”一声清脆的声响:
“三个月时间,怕是有点儿紧张吧?”
堂而皇之地跟顾宇峰谈宽限,苏佑寻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顾宇峰眉心皱起,依旧高大健壮的身体向后靠到椅背上。
以一种俯视、绝对威压的姿态,沉声威胁道:
“跟父亲叫板,可不是一个合格的女儿该做的事。”
顾允禾眉梢微扬:“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三个月的时间,顾先生,您的时间来得及么?”
同样没有丝毫示弱的意思,她身体前倾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胳膊肘压在了书桌面上。
顾允禾的笑容变了。
从那副乖乖女的温顺,变得懒散又暗藏杀机。
这是她自小便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一种让人胆寒心颤的气息,只是平时敛着并不放出来。
就连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都不堪匹敌。
顾允禾:“您不该对我产生质疑,我骨子里流着你的血,父女的性情和手段都是相通的,您送我的十八岁成人礼,我非常满意,不需要任何补偿。”
顾宇峰眯起幽深的眼眸。
对于面前的女儿,有了一丝异样的目光掺杂。
她用手指沾了沾杯中冷掉的茶水,在书桌上一边画着些什么,一边不经意说:
“崭新的心脏,您用的可还习惯?”
话语落地的瞬间,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这未免太大胆了些。
直接当着他的面,毫无忌讳地点破他身体残破不堪的现况。
可顾允禾生来就不知道“怕”这个字是怎么写的。
话语声不轻不重,咬字清晰:
“父亲现在可是内忧外患。组织里出了内奸,将走私进来的大批军火情报递给了警察。您赔进去的资金和人命是预计的四倍之多。
您最强势的竞争对手可舍不得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将您这个龙头大哥踢下宝座。”
一边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边葱白的指尖沾了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