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认我是你姐的话,就别拦我。”说完,谈清梦收了线,冲司机道,“麻烦快点。”
“姑娘,这段路限速。”
她往座位里一斜,咬了咬牙:“拍到算我的。”
有了金钱激励,车速果然快到飞起。
十分钟不到,外婆家的屋檐便闯入视野,谈清梦习惯地往边上看,却被一片空白猛得撞到了心。
如果放在以前,无论她回来有多晚,在那盏垂挑的灯下面,总会有一道身影在等她。哪怕是离开的那一年,她匆匆前来肃西告别,外婆也携着于乐站在那里。
谈清梦触景生情,连司机多要的钱都没计较,只推开车门,一步步地朝那方光亮走去。外婆年轻时一把好嗓,在陵州鼎鼎有名,后来投身教育事业,也称得上是桃李满天下。因此,虽然眼下夜深,看到前面依旧悼唁未散,谈清梦并不觉得奇怪。
然后,她加快几步,走进院子。
迎面出现一张陌生的脸,四十多岁的女人,问得得体又客气:“请问您是?”
谈清梦看着她,估摸是外婆的哪位学生,便笑了笑:“您好,我是谈清梦。”
“谈清……”那女人重复了一嘴,忽然愣住,眼神有些惊疑不定。
谈清梦平静道:“怎么?”
女人张嘴:“你就是——”
她点头:“嗯,我进去了。”说完,便越过人往里面走。
“哎,谈,谈小姐,你等等。”
女人总算回神,声音紧追慢赶,却连她的衣角都够不着。
谈清梦大步往前,所过之处,渐渐起了不小的骚乱。有刚才那女人的提示,大家心知肚明,全都在议论纷纷。
可谈清梦懒得理会,径自迈入灵堂几步,直挺挺地站好。
灵柩就停在跟前。
她动了动唇,话在齿间来回磨蹭,但最后,还是一股脑地咽了回去。
也是,没什么可说的。
谈清梦盯着遗像,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几个格外突兀的画面,那属于年幼时父母偶然过来的时刻,充满着委屈,争吵,以及无休止的厌恶。
而外婆,总是抱着她叹气。
谈清梦思绪飘忽,完全没发现周围突然几声喧腾,随即,有一人直直冲过来,发梢在她眼前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啪!”
一时间,清脆的掌掴声震惊了所有来客。
谈清梦被扇得一阵晕眩,眼前忽明忽暗,等转回头,那张隐有薄愠的脸正对着她。
“你还有脸回来?做给别人看吗?”
耳边的语气轻蔑又恶劣,与八年前没有任何分别。谈清梦眨了眨眼,脑子里,过去与现在的拉扯倏然止住。
哦,还真是她的妹妹。
“谈思玖,原来在你眼里,这些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谈清梦轻声问。
话音刚落,谈思玖的表情顿时一变:“你——”
“嘘,外婆还在呢。”她做了个噤声手势,直接避开人往前去,嘴上又轻声道,“你挡住我了。”
谈思玖气炸了。
谈清梦恍若未觉,走到蒲团边,膝盖一弯,重重跪了下去,而身后,本该更加暴怒的谈思玖,却瞬间没了动静。
不过这些都不是谈清梦在意的。她把手按在前面,撑着脖子盯住遗像,直到眼睛睁得太久,泪水不由自主地浮出来。
“外婆,我回来了。”
然后,她俯下身,一下,两下,三下,额头触及地面一次,过去便消弭一分,直到凉飕飕的感觉完全渗进心里。
末了,谈清梦喘了口气,迟迟没能抬起头。
就在此刻,有高跟鞋缓步移到她身边:“够了,起来吧。”
那是比谈思玖和缓上不知多少倍的口吻。
来自母亲周珺。
面对周珺,谈清梦有着比对谈思玖时更复杂的感觉。这种感觉驱使她就算起身,也下意识游离了眼神,只能从余光中看到周珺及膝的黑色裙摆,以及色泽光润的漆皮高跟。
她的脚踝开始隐隐作痛了。
“回来呆几天?”周珺的声音很淡。
谈清梦慢吞吞挪回视线:“三天。”
“住哪里?”
“订了酒店。”
“那就去休息。”
谈清梦错愕地盯着她。
“怎么?”周珺反问,“还有其他事?”
竟是连守灵的机会也不肯给她吗?
谈清梦吸了口气:“我想陪陪外婆。”
周珺点头:“我理解,不过你看——”她扫过周围,“喏,他们也想来守夜,人太多了。”
他们?那些在血缘上更八竿子打不着的学生与同行?
“……妈妈。”她艰涩地唤了声,那是很久都不曾有过的称呼了,“我想留下来。”
“明天早点来也是一样。”
谈清梦紧了紧手,周珺拒绝的意思很明显,却偏偏挑不出任何错。但她还是不甘心:“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