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院长这时候火急火燎地赶到派出所,办理好了相关手续,准备领着文文回去。
他一边哭一边拉着路边的电线杆不松手,吴院长年纪大了,拿他完全没办法。这种时候,他只把陆长野当做是同病相怜的朋友,连江寻的话都不肯听了。
“要不我来劝劝吧。”陆长野道。
江寻疲惫地按着眉心,和吴院长对视一眼,默许道:“他必须回去的,你知道。”
文文不过七八岁,小孩儿的心智还没有成熟,做事情总是咋咋呼呼的,要不然这次也不会做出这种荒唐事来。
可一去想这孩子的内心,他就不由得想起陆长野。邓锦年说得对,他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看到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在路灯下小声嘀咕些什么,江寻的心突然乱了起来。整个孤儿院那么多听话懂事的孩子,他却唯独对文文的关注格外偏重,也许是自己从那孩子身上看到了别人的影子。
在暴力中成长起来的小孩,性格上总会出现或多或少的缺陷。
另一方面,就是因为经常面对暴力,这样的孩子会在很小的时候展现出与年纪不相仿的讨好,就算是心里憋着坏,他也会表现出讨好的模样,让人放松警惕。
危机感陡生,他猛地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再继续想下去了。江寻转头审视这座城市来,派出所位于三沙江附近,黑珍珠酒店矗立在河岸对面,哪怕已经是下半夜了,这个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似乎它二十四小时都充斥着活力。
江风拂过面颊,他已经很久没有呼吸到这种夹杂着城市奢靡气息的空气了,离开这个城市之后,他每次偷偷过来都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陆长野是他必须要躲避的危险,所以他连口罩都不敢取下来,生怕被重新拉入感情的泥沼。
但这种忽远忽近的恐惧感在真正见到陆长野的时候反而烟消云散了,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前所未有的轻松。既然怕什么来什么,那就让它来好了。
“他答应回去。”陆长野道。
听到这话,大家都松了口气。
吴院长疲惫道:“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抱歉。”
江寻满含愧疚,“是我给您添麻烦了才对,您答应让我带他出门,可我没看好他。”
其实大家心情都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他们中没有人可以改变既定的未来,作为未成年,文文的父亲出狱后一定会把他带走的。
“不过,他说明晚才肯回去。”陆长野无奈道。
吴院长迟疑了一会儿,“明天?这怎么行。”
“文文说,等他回了家,可能一辈子都来不了这个城市,不知道从哪听说这里这里有个全国出名的游乐场,想借这个机会玩一玩。”陆长野试探着问道:“院长,现在也这么晚了,回去也不太方便,对面就是我家的酒店,您去歇一晚,等明天晚上,我派车把你们送回去。”
他冲着江寻使眼色。
不过这的确是实话,那家游乐场光是门票都是好几百块钱,以文文家的条件,他父亲肯定不会带他去那种地方的。小孩子都喜欢玩,这无可厚非。
几番挣扎后,江寻还是选择帮腔道:“……院长,要不然明天您和我们一块儿去?这样你也好放心。”
大家心中对这孩子都有着说不出的愧疚感,仿佛他的未来没办法得到改变是所有人的错,看着文文那可怜兮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吴院长最终还是松了口,答应明天一起去。
黑珍珠的豪华套房内,床头柜上摆着崭新的儿童羽绒服,不用看标签也知道价格不菲。
文文洗过澡后懒洋洋地说了句大家晚安,连眼皮都快撑不开了,却还是迷迷糊糊地叮嘱他们不要忘了明天去游乐场的事情。
“跟我小时候一个样,成日里想着该怎么把老爸弄死,情愿当个孤儿。”陆长野冲了杯蜂蜜水递过来,笑眯眯道:“上好的槐花蜜,刚叫人拿过来的。”
江寻第一时间没接。
陆长野便两只手一起抱着,放下身子蹲在他面前,一脸殷勤地递给他,“润润嗓子,好骂我。”
“……”
这副讨好的模样简直是最好的保护伞,江寻转过脸不去看他,手却很诚实地把水接了过来,目光看向落地窗外,轻咳了两声,“游乐场是你提的吧?”
以那孩子的见识,几乎不可能知道那家游乐场。
陆长野也不辩解,立马承认,“他不肯回去嘛,我哄小孩儿有一套的,你越是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是要做。”
“你女儿也是这样?”江寻带上些揶揄的口吻。
陆长野明显愣了一下。
江寻以为他会立刻重复那套说辞,左不过那孩子不是他的,说不定还会说些不喜欢那孩子的话来为自己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