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只有多尔斯的胃囊。
一片黝黑,深不见底,仿佛黑洞一般。
所有失败的、报废的实验体都被投放到了那里去,像某种废物再利用的残渣, 勉强填补那个黑洞岌岌可危的理智和贪婪无度的索取。
从踏入这座实验室的大门那一刻起,这里的所有人就都成了多尔斯的食物, 区别只在于他们还在餐盘上,摆弄他们的人还没有失去拍照纪念的乐趣。
亢奋的多尔斯在向教宗展示它的成果, 一项又一项,每一个缝隙里都沁满了滚烫的鲜血和凄厉的哀嚎。
危越说不出自己那一刻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所以他起身离开了。
他担心自己再在办公室待下去, 可能会忍不住当场将那个对着另一个食物, 炫耀自己那些需要再发明一个比罄竹难书还要程度更深的成语才能形容的,屠杀生命的功绩的食物撕成碎片。
再一寸寸碾碎, 像宝宝辅食那样,一点点喂给他的影子。
自己是在愤怒吗?
是吧。
危越不确定。
他的情感似乎已经淡漠了很多, 这也是他认为自己已经不再是人类的另一个佐证。
他能够听到在这座实验室中回响的, 来自于过去的凄厉惨叫,一声声,一片片。
他也确切地感受到了愤怒。
但可惜的是,这怒火的燃烧不过是烛光的摇曳,并不炙热,更不耀眼。
愤怒之外,更多的是悲悯。
邪神的神性也是神性,他必须要登神, 他必然要登神……他的人性会被侵蚀殆尽吗?
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危越得不出答案,他没有可以参照的对象。
他确实见过很多神,在“无尽轮回”里,无一例外,都是邪神。祂们不过是女王指间的傀儡罢了,早已失却了自己的意志和灵魂,发出的嘶吼都是空洞的哀乐。
脱离“无尽轮回”后,他认识的正神只有两个,一个是只剩下虚弱意志的地母之神,一个是世界树化身的新神,犹如胎儿一样孱弱。
好像问祂们哪一个都不太好。
唔,无意冒犯。
滴。
扫描到最高权限持有者,紧闭的感应门自动打开,从机关处探出的枪☆口缩了回去,密密麻麻没有一点空隙的镭射切割未启动,检测人类能力者力量波动的仪器静默无声。
地下二十一层安静得就像是一处墓地,就连仪器运转的声音都被掐灭在了紧闭的合金铁门里。
哒,哒,哒。
只有鞋跟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走动的声音在回响。
亦没有呼吸声和心跳声。
来者并非人类。
危越停止了这个暂时思考不出答案的问题,其实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但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觉得地母之神给不了他答案。
问娄君怀?
还是不了,他自己都还是个宝宝。
有些问题注定是他人给不了答案的,有些路还是要他自己去走。
他需要继续思考,思考意味着人还活着,人是自由的。
脚步的回声在扩大,前方的门一扇扇开启,露出位于这一层唯一的实验室。
巨大的圆柱形营养舱矗立在实验室中央,占据这个空间三分之二的面积,注满昂贵营养液的舱体内只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小女孩儿,她的头发已经长到了她的身长,像海藻一样漂浮在身后,十几根输送管插入她四肢躯体的动脉里,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具有安眠镇定的药剂。
她没有穿衣服,浑身都被群青色的鳞片覆盖,仿佛一身坚不可摧的铠甲,在冷色的灯光下流溢着冰冷的流光。
小女孩儿长得很可爱,哪怕她的大半张脸也都被群青色的鳞片占据。
她本该在药剂的作用下陷入无知无觉的沉睡,静静等待着屏幕上的进度条走到最后,那意味着她的诡异化将达到百分百之百,届时的她便再也没了任何人类的因素,她会成为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完全由人类转化为诡异的完美实验体。
她将会作为母体,自她之后,如她一般的完美实验体势必扩张到全世界。
要不了几年,这个世上就再没有纯粹的生命了,他们都将成为诡异。
最低等的诡异,只配作为被放牧的牛羊,被吞食的血肉而存在。
“何等的完美!”
一手促成了这些的多尔斯放声大笑,它已沉浸在即将为伟大的神献上最完美的祭品的光荣中,对身边的更高阶诡异的坏脸色视而不见。
“我等的新时代将由我来开启!诸位大人等候数千年的新时代就要开启了!我们注定要重拾旧日的荣耀,神的光辉将会照耀这个新世界!”
“无知的人类,愚昧的生命!他们抵抗,他们短视,他们浑然不知我等才是生命的究极形态!只有诡异才是最完美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