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行,个人的勇武也许可能对大局有一定程度的推动,但大局的变化,绝不会是个人勇武来改变。我们要抓捕苏汉彬,但我们最终的目的不只是抓捕苏汉彬。”
周立行从胸腔中呼出一口浊气,他回答道,“我知道,苏汉彬只是众多匪军中的一个,大小凉山的平定不是杀苏汉彬一人就可以做到的,我也知道咱们解放军的目标是解放全中国,建设新中国。”
“但是对我来说,他害死了我王排长,我只想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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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立行和金江支队的人匆匆地见了面,他们之中有彝人、布依人、汉人等民族,金江支队的战士们身着人民解放军军装,头戴“八一”帽徽,胸配“金游”符号,爬山能拴脚码子,露营能挖地窝子,断粮就嚼黄蜡充饥,是南方山地战的精兵。
他们原本已经参与了多年的战斗,许多人都集中到复原大队,准备参与学习后进入新的岗位建设祖国。这些战士里,许多人的父兄亲长也曾经是金江支队的人,他们被苏家人刀剐火烧、开膛破肚,这些战士和苏家有不共戴天的血仇。
大伙儿相互认识了一番后,交流了山地游击的技巧心得,以及凉山不同地域环境需要注意的事项。
之后,周立行仍旧坚持独自一人带着火种干粮和枪支药品,走进了马鬃岭。
他回到山林,如同猿猴回归天地,他在滇西密林的岁月似乎短暂地复苏起来。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潜进去的,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躲藏起来,等半个多月后他委托金江支队的人送回来一封厚信,其中装满了图纸。
周立行已经将苏家依靠马鬃岭险要地势打造的堡垒式庄园画的一清二楚,从外围的陷阱布置,到中间的碉堡位置,以及院落里的守卫情况,甚至把地下水牢、密道等地下工事都摸清楚了,各处的明哨暗哨,都有详细备注。
同时,周立行还带回来一个消息,苏汉彬将在两日后的晚上召集各路土匪头目开会,若是此夜能突袭苏家院,便能将匪首们一网打尽。
这段时间,解放军和会理周围的匪军也是多番较量,维持着正常的战斗,甚至刻意做出应接不暇的状态。
这份情况送到会理解放军驻军处时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解放军的首长们再和金江支队搜集回来的情况相互印证后,很快集结部队,当夜从会理出发,以急行军速度奔袭,直扑马鬃岭苏家院子。
这一夜,苏家院中灯火通明。
堡垒工事般的建筑中,大堂里俨然是一排热闹的景象。
几十位土匪头目们相聚于此,大堂中摆起了长条桌,桌上摆着各类肉食和蔬果,酒水也是大碗倒满,高矮胖瘦不一的土匪头子们站在一起,正在给大堂中央的苏汉彬敬酒。
这些土匪头子们,还保留了一些袍哥习性,他们用着拜山头的礼节,口里喊着切口话,这些人相互都是认识的,却还是用各种隐语暗言印证了一番。
周立行安静地蹲在房梁上的阴影里,他的呼吸放得无比轻,有老鼠从他身上跑过,好奇地闻了闻他的味道,又跑开。
在这群人中,周立行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那个背叛会理分堂、设套企图借彝人之手杀人的梁承禄。
这个人不但没死,竟然还跟了苏汉彬,周立行目光如鹰,锐利地盯着梁承禄。
那梁承禄常年吸食大烟,已经从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变成了黑黄枯瘦的衰老模样,然而他也是常年游走在身死边缘的,本来在酒肉场里赔笑应酬的梁承禄突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打了个冷战,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惧怕。
然而他左顾右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能是夹紧尾巴,尽量小心。
这场聚会已经到了中途,前半场里,苏汉彬已经给大家讲了许多关于国民党反攻大陆的光明未来,说了许多唱衰共产党的话,还布局安排了接下来的多项暴动举措,此时已经到了宾主尽欢的环节。
“嘿,这不应叫苏家院子,在舵把子的改造下,这得叫苏家堡!”
有身形粗犷的匪首端着酒去敬苏汉彬,一脸吹捧之意。
“呵呵,各位请看。”
苏汉彬也颇为骄傲,他喝了一口酒,让手下拿出一幅马鬃岭的地图。
“诸位龙哥虎弟,大家开看!”
“我们苏家院子的门户正好处在两山山腰的山凹里。”
“而且,这只是外表。”苏汉彬十分得意,他指着图纸道,“这庄园只是外表看起来砖瓦结构,内部已经钢筋堡垒化。”
周立行轻轻探了下头,从他的角度能看得到那地图,和自己送出去的图确实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