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通桥已断,敌人的重武器到了那里,他们的目标是往前推进,我们回不去了。”
“我要往边境走,我要沿路捡溃散的兵,我要去边境联络各大村寨,我要去接应那些还没有来得及回国的队伍,我要杀日本人!”
“你们如果要跟,就跟我走。这条滇缅公路,我从头到尾参与修的,四周地形我熟悉,我可以保证你们在深山里不会挨饿。但跟了我,就得在敌占区打日本人。”
“或者,你们也可以现在自行离开。”
场面一片静默,刚从弹火中跑出来的士兵们,谁不想活呢?
可是现在这个情况,谁又能保证自己能活呢?
谁家中没有亲人翘首以盼,谁会愿意日本人到家乡烧杀掳掠?
沐明实站起来,她大声道,“我留下,我原本就是运输大队的副队长,从小在云南长大,十二岁就跟着我的父亲途径缅甸往来南洋走商,我不怕!日本人,侵略我们的国土,残杀我们的同胞,我宁战死也不愿放过他们!”
“我们既是过不了桥,不如想办法在后方安定下来,我们可以打游击!共产党都可以留在了敌占区里打游击,百团大战你们知道吧?敌后队伍还越打越壮大呢!”
周立行瞥了沐明实一眼,没作声。
谷娃子和石娃子本就站在周立行身后,他们向队伍中招手,好些跑出来的司机和队员立即站过来,排排站在周立行那边去。
五斤一边抹着泪,一边跪下给冯争鸣磕了个头,他站起来,也是站到了周立行身后。
“□□把子,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冯营长了。我认你!我跟着你,打日本人!”
有人带头,剩下的人陆陆续续往周立行身后走,渐渐地,对面只剩下了六七个人,他们看起来不是军人,而是跟着跑来的难民。
周立行不再劝说,他只是等待他们做最后的选择。
过了一会儿,这些人往周立行那边走,周立行没有阻止,却也说道:
“到了合适的寨子,如果他们愿意收留你们,你们也可以留下。但是,你们不能当汉奸,不能泄露我们的行踪。”
哪知这样一说,那几个人却嚎啕大哭起来。
“我要杀日本人,我一家九口,只剩我了,都是日本人造的孽……”
“不跑了,反正都是个死!反正都是个死,我要拉着日本人一起死!”
“寨子?我就是从寨子跑出来的……他们屠寨,不留活口的……”
……
周立行不再使用自己的姓名,他要求大家称呼他冯争鸣。
在他决定不再后退,而是要深入敌占区之后,他再去抹上冯争鸣的双目,那双眼睛终于闭上了。
周立行亲自为冯争鸣刨了坟,将其安葬下去。
沐明实为之前汽车队员们准备的应急包里,有油纸包裹的打火机,镁棒,尼龙绳索,折叠刀具和匕首,折叠好的英国油布,各类药物,手枪,子弹等,甚至还有绷带。
这样的背包,足够让他们在丛林里生火,捕猎。
他们清点人数、枪支、弹药、补给,给所有人重新编队,12人一个班,3个班一个排,每排匀给一个背包。
这只队伍开始在敌占区的山林里穿行。
他们沿着滇缅公路往边境线走,四周无人的时候,他们便去一个个的死人堆里扒拉有没有漏网之鱼。
遇到还活着的,沐明实和周立行判断能救的,就赶紧地背走。
他们脱下死人的鞋子和衣物,从坠毁山谷里的汽车里翻找物资,然后藏到周立行当初跟随修建公路时候沿线的各个山洞中,以备日后使用。
他们会在山林里遇到一些走散了乱窜的散兵,那些人已经被饥饿和危险调教成了野兽,有的得了回归热、疟疾,有的误食毒果毒草,有的甚至被野猴围殴打死。
在边境的村庄里,周立行等人目睹一队饿疯了的溃兵抢夺村民食物,村民和他们语言不通,差点就酿成血案。
幸好他身穿军服,大声呵斥,身后的战士们鸣枪,才将场面阻止下来。
那些溃兵衣衫不整、浑身是伤,见他是长官,竟是个个蹲地嚎啕大哭,说是一万多人走得来只剩下*几十人,全死了,都死了,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雨季、丛林、虫蚊、瘴疟里,晚上睡下去的战友,第二天便被蚂蟥和各种蚊虫吃成白骨……剩下的人都饿得不行了,只想吃东西。
这些人都被周立行捡回来,一起拉扯着打游击。
当然,他们也会遇到一些日本人,能打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打掉对方。
如果打不过,他们也会绕开,等待对方落单再下手。
沐明实说,这就是游击队的精髓,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一边等,他们总有落单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