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很简单的事。活着,不容易。”
周立行拂落头上肩上的桂花瓣,垂下眼,眸光微闪。
他不再正面回答,而是转移话题:
“致江被人民警察给抓了,现在审出来的罪状,应该会判死刑。我来接你们,明日一起去参加公审大会。”
听到这个消息,杨珺杰一跃而起:
“真的?!你说真的!!!”
消息自然是真的,周立行拿出了通知,黑子白字写的清清楚楚。
杨家两姐弟高兴得相拥而泣,他们冲进去告诉家中母亲,满头白发的老妇人也走了出来感谢周立行。
“这位大哥,感谢你,太感谢你了……珺秀她爹的仇,终于能报了啊……天姥爷开眼了啊……”
周立行赶紧上前扶住老人家,“婆婆,不用谢我,是解放军公安大队去抓获的。”
杨珺杰瞪大眼,“警察?共产党的警察还真的会管这事儿?”
不是杨珺杰没见识,几年前还是国民党政府那会儿,他是去过警察局的,结果人家要收钱不说……最后还是偏袒了当袍哥的致江。
他们杨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塞了许多钱,把家里的毛豆腐工坊都给卖了,才还得警察们的帮助,把姐姐留在了家里。
周立行想到曾经一起战斗过的战友们,他十分相信这群人,肯定地回答:
“今时不同往日,共产党是给咱们穷苦人打的天下,毛主席说了,人民要当家做主。现在的警察,叫人民警察,是为了咱们老百姓办事的公仆。”
“现在进派出所找警察,不用给钱;去政府找干部,也不用托人情。咱们老百姓的诉求,就是他们必须去干的工作。”
杨珺杰眨巴着眼睛,回头看姐姐。杨珺秀这几年心神不稳时不时地疯傻在家,对外界没有了解,只能是听周立行说着。
老人家更是不懂,她年轻的时候也是跟着丈夫开作坊卖毛豆腐的,算得上半个生意人,见过许多的人物,老头子被打伤的时候,是她拿着钱和杨家其他亲戚去的警察局,属实是见过太多吃拿卡要和偏袒人情的警官。
他们也在外面听解放军们讲“清匪反霸、减租退押”,一批批的特务被枪毙,地主老财们确实也在清退当年穷苦人家的抵押物,可老人家已经老了,杨珺杰又还年轻,他们心里总是不踏实的。
“明日你们去看了公审大会,看着那致江被宣判后枪毙,肯定就信了。”
周立行笃定地保证。
既如此,老人家盛情邀请周立行去家中吃饭。
周立行推脱不了,便跟着去吃了一顿饭。哪知道杨珺杰高兴过头,自告奋勇地跑出去找餐馆,专门买了凉拌腊猪头、翘脚牛肉汤锅,还打了一斤白酒,宛如过年一般地备上蔬菜水果,真心诚意地想要表达谢意。
推杯换盏,平日里不怎么喝酒的杨珺杰醉了,开始拉着周立行说胡话。
“周大哥,你真当过舵把子啊?”
“嗯。”
“那以前,是不是很威风?”
“很久以前,是的。青羊宫的打金章,成都的袍哥大会,都很威风。不过,我觉得最威风的,还是忠义堂上一任舵把子带人出川抗日的送行宴……”
“之前的,是,方结义方舵把子?我听姐姐讲了一些……他厉害,他是抗日英雄……你,你也厉害,姐姐说你也去滇西,打过日本人……”
周立行无奈地抬头看杨珺秀,这两姐弟感情果真是好,自己给杨珺秀讲了一通,她倒是立马就跟弟弟都八了一通。
杨珺秀带着女儿玉闺儿吃饭,玉闺儿很是乖巧,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并不说话。
感受到周立行的目光,杨珺秀抬头,她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微笑,可转念一想,这不是周立行自己讲出来的吗?她只是给弟弟讲,不算乱摆龙门阵。
于是杨珺秀理直气壮地端酒杯,“敬抗日英雄。”
周立行端起酒杯,却是对着天敬了一杯,然后把酒撒到了地上,“敬,所有死在战场上的兄弟姊妹。”
杨珺秀愣了下,跟着把酒撒到地上,“敬,所有逝去的亲朋故旧。”
杨珺杰醉得满脸通红,拉着周立行的胳膊肘继续嘀咕,“周大哥,你后来去干嘛了?我姐就讲到你在峨嵋山醒来,都当上野人了……可那时到现在有两年多了呢!你没讲完,我好想知道后续……”
周立行无奈地拉开杨珺杰的手,“去报仇,寻故人亲眷,跟着部队打土匪,收拢各分堂再解散……好了,讲完了。”
“你这太敷衍了!”
杨珺杰嗷嗷地喊,“不行,你得仔细讲!难道你跟别的男人一样,看上我姐了?凭什么你就能跟她讲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