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西不像平原,想要烧光杀光抢光,没有那么容易。
山林天然就是避难所,众多的生灵也提供了众多的食物,只要敬畏神山懂得规则,许多野外部族也是能繁衍生息的。
但那些被发现和游击队有联络的村寨,却时刻都有人牺牲。
周立行等人在一次追击中,退到了一个熟悉的村寨。
那是月光下的泛着银光的凤尾竹,是曾经救过刘愿平一命的傣家少女的寨子,是甜甜地祝福周立行一定要把喜欢的姐姐抢到手的阿月妹妹的家。
然而此时,这里焦土一片,高高的竹楼已经化为灰烬,尸骨隐没在黑灰中,仿佛还在嚎叫着痛苦。
寨子四周都是被野物撕咬残缺的腐烂尸身,整个寨里无人生还。
周立行认不出哪个残破尸身是阿月,他们能看到的女性尸身,都惨不忍睹,没人敢去细想这些女性死前收到过怎样的虐待。
他沉默地站在曾经的寨门,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阿月银铃般的笑声。
他只觉得,自己杀的日本人还是太少了。
后来,周立行也路过了阿涅的村寨,那里更远一些,人员似乎都退往了深山,没有看到许多尸体。
这是周立行难得的慰藉,只要活着,就还能有无限可能。
再后来,越靠近边境,看到的惨剧越多。
许多村寨患上了疫病,活生生地死绝,死到山林里遍布动物的尸体,毒瘴更甚。
他们看到日军用铁皮围住一些小寨,然后扔进去了许多老鼠。
这一只日军不多,他们便从后面包上去杀死了日军,救出寨子里的人,可接下来,跟着他们一起走的寨民们都发起了高烧。
整个周立行的队伍也发起高烧,上吐下泻。寻常的药物根本不起用,人员们一个个接着病死。
沐明实用上了缴获来的日军药物,才让这只队伍不至于因疫病而消亡。
然而药物不多,是给病得最重的人用;那些一开始病得似乎不重,突然再发烧抽搐的人,则来不及救回来。
石娃子一直背着寨子里一个五岁多的小女孩前行,他说那小女孩长得像他女儿,对方的父母在逃出来的时候踩中地雷被炸死了,小女孩的腿也被炸断了一只。
这一路走来,大家见过太多的惨剧。日军会把活人放水里煮死,会把逮着的游击队员活生生剥皮,奸杀妇女更是花样百出,甚至会用刺刀割开小女孩的下/体,把婴儿串在刺刀上……
如果丢下这个小女孩,再被日本人追上……石娃子舍不得,便把那女孩背在背上。
然而没过两天,那小女孩病死后,石娃子病倒半天不到,也跟着去了。
他之前应该是低烧着没有讲,走之前一直念叨着“莲妹儿……幺女儿……”
石娃子走的时候是担惊受怕的,他怕日本人去了四川,怕自家的婆娘女儿也遭受这样惨无人道的虐杀……
当时缴获的日军药物已经用完,沐明实甚至来不及找草药,石娃子便走了,那几天,许多人死去。
沐明实自责地大哭一场,差点哭晕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
周立行这次也中了招,拉肚子拉到出血,好在他得病的时候,日军药物还没有用完,但他依旧元气大伤,不得不杵着拐杖走路。
这些日子沐明实焦头烂额,瘦得宛如枯柴,她是最早病的,撑着命吃了药去照顾别人,差点也死掉。
她咬牙切齿地回答,“细菌病毒战……这些狗日的丧尽天良!他们是战场上杀人还不够,要用疾病把咱们中国人全部绝种呢!”
周立行悚然,他难得地有些结巴,“这怎么办?那些什么菌和毒的,能传多远?”
沐明实抹了一把汗水,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们放出去的耗子会传染其他的动物,那些携带病菌的跳蚤会四处蔓延,死亡的尸体也会滋生疫病……”
*
这一场病,让这只游击队元气大伤,损失了接近三分之一的队员,好在是所救寨子里活下来的村民们进行了补员。
周立行按沐明实的嘱咐,将这些患病死去的人,于夜里集中焚烧。
他们自己身上穿过的衣物,也尽量烧水烫洗,尽量保证不把疫病带到其他地方。
他们每跟日本人战斗一次,就要尽快转移地方,以免被日军找到。
然而这次,他们的行进速度慢了许多。
大部分人都是重病初愈,身体状况不好,在山林里不好捕猎。
当随行的土著村民告知翻过山有个他们熟悉的村寨时,沐明实决定带一些人去取一些补给,除了粮食,最好还能要到新的衣物,同时选好地方,将这些活下来的半大的孩童、女人、老人送去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