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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生西南[年代](135)+番外

作者:冻青山 阅读记录

这个红色洋文包,多半是从刚修通的滇缅公路,或者滇越铁路那边拉进来的。

果不其然,徐婉言见周立行看包,拿起来炫耀,“上周我生日,爹地托人从缅甸仰光办事处那边给我挑的,我特意选了红色,希望能运气好一些。好看吗?其实还配了一套红色的鞋子和皮帽,我嫌太张扬,扔衣柜了,下次义卖掉给咱抗战基金捐款吧。”

周立行随口附和,“好看。”

他知道肯定很多人会用滇缅公路挣钱,可这些无用的包包,他不喜欢。

药品,枪支,弹药,钢筋水泥,那些才是应该多运的。

徐婉言是爱国的,可她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从小过得优渥,她阶级高,理所当然地要享受的。

温柔典雅的玛丽安妮一头金发闪耀,她笑嘻嘻地听着徐婉言说话,见缝插针地向周立行提一些问题,还做了一些记录。

“袍哥是什么组织?要加入你们,需要什么标准?需要遵守什么样的规定?你们堂口靠什么来养活这么多人员?禁烟之后打算怎样开源?”

周立行还躺在床上,他一边回答着玛丽安妮的问题,一边抽空回应徐婉言,“你知道的,争鸣有难处。”

为了避免徐婉言发脾气,周立行适当转移话题,“上回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小姐呢?我还没有当面向她致谢过。”

想到当初一起开车救人的闺蜜,徐婉言叹了口气,“赵语诚吗?她厉害的呀,跟着她父亲一起去军统了!”

话已出口,徐婉言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她讪讪然地放下手中的包包,不再闲聊,开始跟玛丽安妮一起采访。

在闲聊中,周立行得知玛丽安妮的丈夫是洪雅柳江人,他虽没说自己的来处,却对玛丽安妮真诚了许多。

玛丽安妮问的很多很仔细,周立行也认真地做了回答。

“我从上海开始,就时常被邀请参加各种宴会,尤其是一些太太小姐们,除了风花雪月才子佳人,就喜欢这些江湖豪侠爱恨情仇。”

玛丽安妮真诚地称赞周立行,“以往我以为,西南的袍哥匪性重,纵有一腔爱国热情,却局限于好勇斗狠的缺点中。今日见了你这般年轻的袍哥,敢于用生死去扭转堂口的错误方向,我才觉得,自己也是对袍哥有偏见。”

“我很欣赏你,同时也提醒你,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任何团体都是靠共同利益才能长久维护。没有利益替代,有些事情,你断得了一时,断不了永久。”

“中国的鸦片战争过去近百年了,国民政府禁烟到现在……”玛丽安妮摇头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玛丽安妮的话引发了周立行的思考,他似乎是懂了,却也一时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不久之后,一篇关于袍哥堂口的文章登报,周立行为忠义堂三不做的诺言敢于开生死场的事迹广为报道,引发了社会层面的广泛探讨。

云贵川一带的袍哥堂口们见报,也引发了剧烈争论,对于鸦片这个流金淌银的毒物,谁都知道它不好,可谁又能真正狠下心不要呢?

*

一晃过去月余,周立行身子骨硬,好得快,已经行动无碍。

陈三爷得知消息,派人来请周立行,恰好今日周立行带着一行人出城去祭拜黑老鸹了,扑了个空。

周立行一大早起床收拾好后,石娃子和谷娃子已经买回了香烛纸钱、卤猪头肉、红油凉拌鸡,阿涅负责用小陶罐从家里打了半斤白酒,周立行带着小弟们坐着滑竿儿,去城外给黑老鸹上坟。

成都平原的田野正是稻黄时刻,秋日艳阳照得人心头暖暖,难得一见的蓝天白云让人心旷神怡。

周立行在坟前点燃红烛青香,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

一些在其他人面前无法述说的担忧,他只能在黑老鸹坟前才能畅快地讲。

“修个路都能死那么多人,战场上子弹炮弹不长眼……我好担心方大哥……”

“我还是喜欢王喜雀,黑老鸹,我要死的时候最害怕的事情,是喜雀姐以后过不好……”

“我长大了很多,但还是很多事不知道该怎么做。喜雀姐还是不愿意跟我走……”

“方大哥说,时过境迁,人心易变,我以前不懂,现在好像能看懂了。”

“大家都在变,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替大哥看好堂口,我不知道堂口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师父,我不知道……”

“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也许没有什么选择是对的……我只能尽量让每一个选择,都无愧于心……”

嘀嘀咕咕完,周立行便把心底的那些担忧、忐忑、犹豫全都丢纸钱里烧了,那半斤白酒,祭撒在了泥土。做完这一切,周立行正准备和大家分食带来的卤猪头肉和红油凉拌鸡,一回头,看见个穿军校制服的人默不吭声地站在不远处,不知道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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