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裴臻下意识地想要解释,解释自己最初便起了心思,可说到底,打破她出宫美梦的便是自己,他止住话头。
姒玉见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忽而失去了全部兴致,收尾道:“但你终究是救了我。你救了我,又迫我留在宫中。我不愿与你再有纠葛,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卫国公求我母亲宽恕你一命,母亲又让我裁决你的生死,我念沈家那段善缘,今日之后,你便与他们归家吧。”说着她抬步便要离开。
“晃锒”几声,铁门上的锁链忽而剧烈碰撞,裴臻拖动着麻木脱力的身躯,艰难地移至铁门处。
“不勾销,好不好?”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攥紧铁门,清泪自眼角绝望地流淌。
第66章
姒玉停住脚步,俯视着这个惯来高高在上的男子,他现下的模样可以用脆弱和无助形容,于她而言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思绪又回到初见的那天,她真的在他面前跪了良久。
姒玉心想,当时裴臻对着跪在面前的自己,是怎样的心境呢?
就像看一只随时可以捏死抑或玩弄于股掌间的蚂蚁吧。
如今,她对他的性命拥有绝对的处置权,鱼肉与刀俎的方位倒置。
只是他缘何这副模样?她分明放了他一条最好的生路,并未多加为难。
说实在的,姒玉从前与裴臻的交流还是太少,相处时大多都在榻上厮混,都怪他过于放.浪。
“你还不知道吧,我方才提及的母亲,便是此次将你与齐国逼至绝境之人,大周的皇帝陛下。”姒玉缓缓道,时刻观察着他面上的神情变化。
果不其然,裴臻的凤眸中划过一丝错愕,紧接着,与面色一样苍白的薄唇却离奇地勾起笑意:“玉儿,那你现在,是公主了么?”
“我有位姑祖母,身边常年追随着许多面首。玉娘,我不要名分,你留我在身边好不好?”他自顾自说道,泪水尚未干涸,眸中迸发出强烈的希冀之色。
“……将来我有了正经驸马,你就在外面替我们端水?”姒玉有些无言以对。
她不理解,好好个清白皮囊,名正言顺做了那么多年太子,除了整日与承安帝勾心斗角,他就修出这么副勾栏做派?
端水,端什么水?裴臻心中一窒,眼眶愈发红了,胸前伤口处也生疼。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扒住牢门的手便愈发紧,声音则做小伏低到极致:“玉娘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我说了,我的母亲是皇帝。”面对他的油盐不进,姒玉哂笑,打破他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如今并非公主,而是大周的太子。”
“大周与魏国有诸多不同,许多东西说了你也不懂。原本母亲不想留你性命的,你安生些,别让我反悔。”
“我过不久就会回大周,你舅舅应当也在来的路上。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好不好?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彻底不再与他多言之前,姒玉耐着性子放下最后的好言相劝。
“玉儿,玉娘……你别,不要我……”他断断续续道。
除她本人外,旁的所有他都忘记了要去理清。没有震惊,没有疑惑,他只知道她不要他了。
滚烫的泪水划过面颊,裴臻再度落泪,低声道:“你不如,不如亲手要了我的性命,也好过如今……”
美人肝肠寸断的垂泪再未得到分毫怜惜,无视他如怨鬼般死死盯住自己不放的眼神,姒玉转身大步向外离开。
***
走出地牢,姒玉将夜明珠还给带她前来的宿明洲,面上满是疲惫,隐隐还带有些许烦躁。
宿明洲注意到她的神情,下意识地蹙眉,嗓音转冷:“阿玉,可是那裴氏与你说了不敬的?”
姒玉并未抬头,没有看到她眼底骤然掠过的杀意,摇了摇头:“没有,他反而对阶下囚的身份极为适应。”
她的神情格外苦恼,这才抬头,忽而想到了什么,好奇道:“明洲,不知你可有过感情上的经验?大周的男子又是如何?”
宿明洲被问住,当即否认:“没有……”
她还想接着说什么,却被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游连卿打断:“我们明洲啊,可是大周的红人!当年中了武状元,打马自清溪桥边过,不知惹得多少小男儿春心萌动,都想嫁与她为夫为侍!”
游连卿说得抑扬顿挫,凑近到她们面前,笑颜依旧灿烂如盛春时节枝头的桃花。
宿明洲拎起她的衣领往旁边挪,意有所指道:“看来回去我得和游姨说道说道,你还是太闲了。”
游连卿被戳中命门,霎时闭上嘴巴。
姒玉却来了兴趣,先是对宿明洲嗔怪道:“明洲你别吓她,连卿多热心肠啊。”
而后姒玉又逮住游连卿,不让她逃:“连卿,你说说,你们副统领可是情场高手?那我得好好同她讨教讨教,究竟如何甩去一段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