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与宿明洲最亲密的那只,不论是在湖畔小院,还是下山前,都是它停在宿明洲的臂腕上,向她传递消息。
此番矛隼持续盘旋于姒玉头顶,姒玉抬头看着它许久,忽而福至心灵,伸出右手小臂。
果不其然,这只矛隼在她的臂腕上降落。
好沉!
这是姒玉的第一反应,她觉得整只胳膊都抬不动了,赶忙伸出左手去支撑。
还是好沉!
矛隼的鹰目紧紧盯着姒玉,禽身一动不动。
到底还是逞强了!姒玉不禁苦笑,绞尽脑汁地回忆宿明洲是如何放飞的它,借左手的力数度抬动臂腕,矛隼仍是纹丝不动。
严凤霄有心想去帮她,这只矛隼却一副极度排斥旁人的模样,她一靠近就扭头,愣是依恋在姒玉手上。
“这家伙,还认主呢?”严凤霄惊奇道。
林昧则赶忙抬来平日供矛隼休息停靠的木架,吹着哨子边哄边劝。
终于,矛隼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姒玉的胳膊。
姒玉整只胳膊都快麻了,她一边揉一边对身边人倾诉:“我的力气还是太小了,回去得好好练练。”
严凤霄心疼地替她一道揉胳膊,林昧也安慰道:“殿下您还年轻,先前又在魏国受了那么久的搓磨,能坚持这么久属下可佩服您了。”
她还补充道:“这只矛隼名曰‘沧风’,是肃鹰营的鹰王,平日只认副统领与统领,旁人都不让摸不让碰的。殿下,它很喜欢你。”
“沧风,”姒玉新奇地看着木架上仍注视着她的矛隼,唇边扬起和婉的笑容,不仅对沧风也对自己许诺道:“下一回,我肯定能接住你。”
马蹄声响起,玄马白甲的宿明洲独自归来,她远远便对姒玉笑道:“阿玉,我回来了。”
***
这回再度踏入曲城、往皇宫的方向去,姒玉心知肚明,她要与母亲见面了。
一路上已经插满了大周的旗帜,道路两侧伫立着与宿明洲等人同样制式的银甲。
姒玉全神贯注地骑着刚刚征服的高大骏马,越骑越顺。
她不再想母亲是何模样,也不会再有“母亲是否会喜欢我”的自问。
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与宿明洲等人相处的感受是那样明晰,她如今也有足够的自信——
她本就配得到一切。
不就是太子么,裴臻可以理所应当地拥有这副好出身,她为何要觉得不配?
她有母亲了,母亲在等着她。
想到此处,她在马上笑了,笑得比春风还和煦。
皇宫的大门亦为她们所有人敞开,上次逃出生天,这次也算“衣锦还乡”。
森严的宫规随着魏国的覆灭不复存在,纵马亦不算犯了大忌。
她们就这样一路疾驰,直至金銮殿的门前。
下马后,姒玉整了整衣冠,向宿明洲确认道:“明洲,我这样,可以吗?”
到底还是有一丝紧张在的,姒玉面容泛出健康的红润,目光灼灼地望着宿明洲。
宿明洲笑着点点头:“你且放宽心,说句大不敬的,陛下看起来威严,其实心里住着个长不大的少年。”
“好,那我亲自去感受一番。”姒玉郑重道。
“阿玉,去吧!别忘了我的马场”严凤霄拍拍她的肩膀,以玩笑助她放松。
“这是自然!”姒玉笑道。
除了姒玉与宿明洲,其余人尽数在御阶下等候。
一步步走向这个此前从未踏足过的,被魏国男子霸占许久的前朝,姒玉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权力与地位触手可及,她的心中翻涌着澎湃。
宿明洲替她推开金銮殿的大门,而后止步,为母女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金銮殿中好生空旷,足下青石板上雕刻着细致的龙纹,姒玉踏在殿中的每一步都生有回音。
姒玉再往前走,便见着一位金冠玉旒的女子。
一、二、……、十二。
整整十二道冕旒,象征着无上的地位与权势。
眼前女子威仪甚重,哪怕姒玉循着宿明洲的言语描摹过无数回,也不及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她仿佛沐浴着初晨曦光,如神迹般耀眼;又似大地般沉稳有力,有容万物。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地传来——
“吾名姒英。”
她接着道——
“上古曾有两位大帝,分别名叫娥皇和女英,吾的这个英字,便是取自女英大帝。”
说完,姒英自高台缓缓而下,直至姒玉身前,面对面站着,不再居高临下。
她平视着阿玉,看了又看。
她的眸光中饱含纯粹的思念与爱意,似骤雨过后暴涨的秋池。
姒玉的心也下意识地为之触动,眼眶与姒英一道开始泛红。
姒英想伸出手,却又抑制住冲动,放低声音道:“阿玉,我是你的母亲。”